顧鈞成……

總是這么的出其不意……

那個消失了幾個月的人,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本就皮膚黝黑的他,比從前更黑了。

不知道他這幾個月去干什么了,整個人黑得發紅,耳朵、脖子、臉,都曬蛻皮了。

人也更瘦了。

更瘦卻顯得更精壯,之前受傷加休養稍有松散的肌肉,這會兒全都繃得緊緊的,短袖沒有遮蓋住的手臂,肌肉鼓鼓,全是力量。

而她現在才看清,她的頭發之所以能從劉棟手里解救出來,就是因為顧鈞成剛才過來,不知是一掌還是一扭,直接把劉棟胳膊給弄脫臼了。

劉棟的手臂現在完全使不上力氣,垂在那里,疼得齜牙咧嘴。

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劉棟,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偃旗息鼓,不敢再動,只嘴巴依然在叫囂,“鐘曉曉!你給老子過來!自己走過來!”

這樣的人,就是這般欺軟怕硬的,顧鈞成出現,劉棟不敢再欺負其他人,只敢繼續吼自己媳婦。

鐘曉曉一直被林清屏護在身后的,聽見劉棟的吼聲,不由自主就一個哆嗦,然后慢吞吞準備走出去。

林清屏將她往后一攔,“去什么?不要去!”

鐘曉曉被林清屏的話更吼得一顫,眼神慌亂,如同被獵犬驚了兔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還……還能不去嗎?那劉棟不是更生氣?

顧鈞成站在了林清屏和鐘曉曉身前,相比她倆的身高,顧鈞成將她倆完全擋住了。

“回去。”顧鈞成低聲說。

林清屏牽著鐘曉曉就走,劉棟傳來一聲爆喝,“鐘曉曉!”

鐘曉曉抖了一抖,再也不肯走了,沖著林清屏哭著搖頭,“不能,我不能走……”

“你怕什么!”林清屏可算是知道了,鐘曉曉之前一直在撒謊!就這,也叫兩人感情好?

鐘曉曉眼淚止不住,“他……他會生氣的!真的!他會生氣的!”

“他生氣又怎么樣呢?”林清屏忍不住大聲道,“那就讓他氣!”

“會……會……”鐘曉曉從來沒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可以讓劉棟生氣”的可能,怎么可以讓劉棟生氣不管呢?劉棟生氣很可怕很可怕的!

林清屏拉著她堅定地往家走,“今天,我就是要看看,不聽他的,他會怎么樣!”

“鐘曉曉!我最后警告你一句,給老子走過來!”劉棟在那咆哮,臉都氣青了。

鐘曉曉猶猶豫豫地看過去,沒能看到劉棟氣急敗壞的樣子,看見的,只有顧鈞成寬闊的背。

顧鈞成一直擋在她們倆前面,隨著她們一起走。

何辛和龔靜見狀,也跟隨在他們后面,隔斷劉棟和鐘曉曉之間的路。

在大家的一路護送下,鐘曉曉終于到了林清屏家中,但即便已經安全了,仍然坐立不安的。

“你就給我在這里安心住下!”林清屏給她一杯水,讓她壓壓驚,并且去收拾二妹的房間,準備給鐘曉曉住。

何辛和龔靜則在樓下安慰鐘曉曉。

等林清屏收拾好房間下來時,鐘曉曉已經平靜了許多,何辛和龔靜見狀,也就和林清屏告辭了,在林清屏這里,鐘曉曉很安全。

鐘曉曉一身衣服都是灰土,頭發也是散亂的。

林清屏拿了自己沒穿過的里里外外的衣服給她,讓她先去洗個澡洗個頭,把臟衣服換下來。

鐘曉曉已經來這里了,抽噎著謝過林清屏后,在林清屏的帶領下去了浴室。

顧鈞成自打進屋以后,就一直坐在凳子上,也不說話,面色嚴肅。

林清屏出來,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兩人默不出聲。

林清屏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話,也憋了太多太多的氣,但是,此刻,她沉默著,有些僵局,不是該她來打破的。

最后,還是顧鈞成先說的話,“我得留在這里,萬一劉棟找來,你們不好應對。”

“你……”

“還有……”

林清屏剛想說話,又被他打斷了。

他說,“還有,這件閑事你既然管了,怎么管到底,得好好籌劃,不然,你這室友回去,只有更慘的。”

林清屏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就鐘曉曉這性格,如果不把她徹底拉出泥潭,以后,就永無天日了。

“有件事必須先辦。”既然說事兒,她也是愿意認真說事兒的,“你看看是你親自去,還是有人可以幫著去。”

“說。”他二話沒說,言簡意賅。

“瓶子!瓶子!成子!”

林清屏話沒說完,聽見外面有熟悉的聲音喊她和顧鈞成。

林清屏眉頭一皺,再一看,顧鈞成也皺起了眉頭。

是她婆婆劉芬來了……

顧鈞成顯然也聽出來了。

顧鈞成看了眼林清屏的臉色,“我去開門了?”

林清屏瞪他一眼,沒吭聲。

他便起身,打開了門,只見院子外,果然是他爹和娘,背著大包小包,踮著腳往里看。

看見他出現,他娘高興極了,“成子!我就說是這里,你爹還說找錯了!快!快!開門!”

顧鈞成皺眉走過去,把門打開,接過他娘手里的大包小包,“你們怎么來了?”

“哎喲,你們都好幾年沒回去過年了,我和你爹不知道你們在這過得怎么樣,心里焦急,這不就來看看你們嗎?”劉芬邊說邊往里走。

顧鈞成看見窗口站著的林清屏,頭皮微微發麻,咳咳兩聲,“娘,不然,我領你們去姐那里住?”

“就住你這!”老家的觀念在劉芬心里根深蒂固,女兒要去看女婿,房子就空著了,女兒家沒主人在,她去住像什么話?而且,兒子家還就在這里。

顧鈞成不吭聲了,把他爹手里的東西也都接了過來,“你們過來,家里不用割稻子嗎?”

“割!今年包給你舅舅他們家了,他們家勞動力多,我們就想過來看看你們。”劉芬說著已經到家門口了。

“你們怎么找到這兒的啊?”顧鈞成也是服這兩老,大字不識幾個,也沒出過幾回縣里。

劉芬從口袋里掏出個信封來,“托支書給買的火車票,再照著這個地址一路問唄!”

好吧……

顧鈞成和他爹娘一起站在了門口,乞求的眼神看著林清屏。

林清屏哼了一聲,給了他一個白眼。

劉芬卻熱情得很,“瓶子!你也在家啊!上回寄的醬菜吃完了嗎?這回啊,又給你帶了好些,前些日子太陽好,曬的豆角啊茄子啊,都干得最好最好了!”

林清屏伸手不打笑臉人,微微笑了笑,“嗯,剛吃完。”

“那正好!”劉芬讓顧鈞成把包袱都卸下來,里面全都是土特產,四大蛇皮袋,“這些,夠你吃一陣了,再給街坊鄰居,還有你那些什么同學送點。”

老家的風俗,得了什么好東西,都要給親戚好友分一點。

說著話,鐘曉曉洗完澡出來了,一看,家里來親戚了,顧鈞成還叫著爹娘,頓時就扭捏起來,要跟林清屏告辭。

明明是小聲說的,又被劉芬給聽見了,忙道,“你是瓶子同學啊?那可不興這樣!哪有我們來了,你就走了呢?在這住,就在這住,這房子大著呢!住得下!”

鐘曉曉猶豫著,林清屏倒是知道劉芬是真心話,因為村里人都是這么熱情好客的,誰家來了親戚住不下,都能去鄰居家借宿的,更不提,當年城里學生去鄉下,也都是住的鄉親家里。

如果是在幾十年后,可能年輕人會覺得這是沒有邊界感,但這個年代的老家,鄉親們都是這樣的。

但是,這是她的家!

她憤怒的眼神再次瞄向顧鈞成。

顧鈞成“咳咳”兩聲,“爹,娘,你們先歇歇吧,我去買點菜。”

“好!去吧!”劉芬此刻心里高興,也不去想什么買菜不是男人家該做的事了。

顧鈞成給林清屏使了個眼色。

“干什么?有話就說。”林清屏偏不給他臉。

顧鈞成:……

但凡用眼神來暗示的事,是能開誠布公當眾說的嗎?

但林清屏翻了個白眼,就是一臉不合作。

“林清屏,你出來下,我不知道買什么菜,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顧鈞成的眼睛都快眨瘸了。

林清屏暗暗冷哼,“顧鈞成,你眼睛怎么了?抽筋嗎?”

顧鈞成:……

但,不管林清屏怎么裝聾作啞,冷嘲熱諷,她人還是過去了。

到了院子里,顧鈞成誠心跟她說,“這次給你添麻煩了,我爹娘不肯去我姐家住,就當我欠你的,我付房租給你。”

林清屏挑了挑眉毛,“顧鈞成,你不是說你爹娘最聽你的話嗎?”

顧鈞成:……

“你有這錢交房租,不如帶他們去住招待所!”林清屏冷著臉道。

“林清屏。”顧鈞成有些遲疑,“我爹娘還不知道我們離婚,他們農村人,對離婚這個事接受度不高,我娘身體也不好,就拜托你,演一次。”

林清屏瞪著他,“演一次?你可別給我找借口,顧鈞成,那以后呢?以后他們再問怎么辦?難道要和你演一輩子?那我的青春都沒了!我還要嫁人呢!”

“林清屏!”

她說完這段話,就聽顧鈞成一聲輕喝。

她抬頭一看,某個人的臉又黑成鍋底了。

“別黑臉了,本來就黑,再黑臉,掉進煤堆里都出不來了!”林清屏悠悠道。

顧鈞成的臉色緩了緩,“就這一次,以后……我回部隊,有的是借口,當我欠你的,以后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林清屏再度翻了個白眼,嘀咕,“我要你做什么干嘛?我自己以后沒丈夫嗎?要靠你這個前夫來做什么?”

隱隱覺得頭頂涼風嗖嗖,她哼了一聲,轉身回屋去了。

顧鈞成也跟著回來了。

劉芬還詫異呢,“你們不是去買菜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哦,瓶子說家里有菜,不用去買了。”顧鈞成搪塞過去。

家里的確有菜,但林清屏不想動手。

劉芬是個閑不住的,一聽說有菜,就進廚房忙活開了。

鐘曉曉覺得坐下來吃現成的有點不好意思,起身去廚房幫忙,被劉芬趕了出來。

“哪里要你幫忙哦?你是客人,趕緊坐著去!瓶子,你陪著你同學說說話。”

于是,林清屏正大光明不用進廚房了。

天黑透以后,顧有蓮和趙大姐帶著倆孩子回來了,見到顧家二老,又是一番熱鬧和驚喜。

顧有蓮和小麥第二天就要去看杜根,和爹娘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和趙大姐帶著小麥過去,于是,鐘曉曉睡二妹房間,二老睡趙大姐房間,一家人歇息下來。

林清屏這個考試周還挺累的,今天又和劉棟對峙一場,沐浴后,躺進了被子里。

剛躺下,顧鈞成推門進來了。

“你來干什么?”林清屏警覺地道。

“睡覺啊。”他還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去跟志遠睡啊!”林清屏氣道。

他熟練地從柜子里拿出被子,“我爹娘在家,我去跟志遠睡,他們不懷疑嗎?”

“不是,顧鈞成,你什么都記不得,被子在哪里倒是記得啊?”林清屏冷哼。

顧鈞成身體一頓,“被子難道不都在柜子里嗎?”

林清屏氣得躺倒,然后,猛然又發現一件事:他穿著衣服!干凈的衣服!

“不是,顧鈞成,你衣服哪里來的?”她記得她把他東西都清走了。

“我姐那邊拿來的啊!”

林清屏:……

行,說什么你都有說法!

“怎么了?”顧鈞成把被子鋪在地上,鋪得整整齊齊,“放心好了,我睡地上,不會影響你的。”

“怎么沒影響?”林清屏咬牙回應。

“有什么影響?”他往地上一躺。

林清屏看著他平躺著的樣子,嘶了一聲,“顧鈞成,我真的,很是懷疑你,不會是用你爹娘當借口,故意賴在我這里的吧?”

只見他閉上眼睛,聲音悠悠的,“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我爹娘走了,我馬上走。”

林清屏:……

“行!”林清屏心里氣不打一出來,“走的時候,記得把你的東西都帶走!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要留下!免得我以后的男人看見了不高興!”

話音剛落,就聽嘩啦一聲,他猛然坐起,帶動了他旁邊的椅子。

林清屏冷眼回看他,只見他也瞪著她,眼里深不可測。

而后,他便站了起來,兩步,就跨到了床邊。

林清屏看到了他眼里危險的信號,下意識抓緊被子,“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