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鄭顯林一行,眾人出了永安門,心態這才放松了下來。

  沉默之際,脾氣最暴的何顧謹開口道:“諸位,如今咱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勠力同心助太子剿倭,可別有人再使絆子!”

  有人使絆子?誰敢在這事上使絆子?難道連命都不要了?

  何顧謹一句話,頓時引得眾人不快,但顧及他身份沒有發作。

  不能說何顧謹愚蠢,而是他充當的是唱白臉的角色,這番表態非常符合他的人設。

  氣氛微妙之際,鄭顯林笑著開口:“老何,你可別亂說,諸位同僚哪個不盼望著,早日將倭寇趕出金陵!”

  “你我負皇命治理一方,本有守土安民之責,便是沒有圣上嚴旨,也會同心協力絞殺倭寇!”

  說完這些,鄭顯林掃視左右:“諸位,我沒說錯吧!”

  “鄭大人說得有理,我等皆受圣上知遇簡拔之隆恩,豈敢不思報效君父!”

  “正是如此,今日倭寇為患,擾亂地方百姓蒙難,我等已是戴罪之身,圣上寬宏未加治罪,我等豈能不同心共力,撫平地方!”

  眾人一個接一個表態,話都說得很好聽,但實際做起來卻不是那么回事。

  金陵一省很大,官員眾多派系林立,利益牽扯也有不同,想要同心協力實在太難。

  即使有皇權威壓在上,但只有少許人有私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結果也會有很大不同。

  這尤其考驗主事者協調能力,包含著皇帝對朱景源的期許。

  “列位大人,太子殿下有召見,請諸位至承明殿議事!”

  來人是張新,朱景源的身邊人。

  本打算去看朱景洪,可在高書言嚴厲勸解下,朱景源只能即刻召見議事。

  沒一會兒,諸位官員齊聚承明殿,朱景源沒說多少話,其余時間全被高書言占據。

  又是講道理,又是提目標,又是說后果,到最后高書言嗓子都冒煙兒了。

  然而眾人卻是昏昏欲睡,誰讓高書言說的都是廢話,而且還沒眾人理解得深刻。

  當然了,在場眾人適時附和,氣氛還是比較融洽的。

  耽擱大半個時辰,這場議事才算結束,官員們這才散場離去。

  眾人各歸衙門,召集屬下參詳計劃,布置了近幾日的任務,才各自放松下來。

  布政司主要負責糧草調撥,全省錢糧要按時按需運到目的地,如何分配絕對是個復雜工程。

  除了分配,調集人力也很麻煩,當然這可以打給地方衙門。

  按察司的任務相對要簡單,他們要維護好沿途治安,保護好軍糧不被劫掠偷盜。

  所以他們得根據布政司的安排,制定詳細的護送計劃,交由地方衙門負責落實。

  當然了,他們還得跟金陵都司通氣,讓后者在必要時調遣軍隊護送。

  倭寇肆虐金陵,許多地方都有其同黨,且還有白蓮教反賊暗中搗亂,何顧謹的任務簡單卻繁重。

  真正輕松些的,當屬巡按衙門的一眾御史,他們只需嚴格監督,整飭貪腐徇私即可。

  再說布政使鄭顯林,當他還在審閱下屬呈報方案時,卻有親隨前來稟告,說何顧謹已在府上等候。

  “他又來做什么?”

  雖是這么問,鄭顯林也沒有耽擱,盡快處理完手頭要緊事,便從衙門趕回了家中。

  來到客廳,果然見何顧謹高坐,真拿著一本書書在看。

  聽到外面腳步聲,何顧謹放下書本,開口說道:“老鄭,你可真是夠朋友,就這么讓我干等半個時辰!”

  鄭顯林坐到何顧謹身旁,從頭上取下了官帽:“衙門事務繁忙,我總不能置之不理!”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何顧謹沒忙著說話,等摻茶的婢女離去后,他才開口:“老鄭……今日十三爺被罰,觸目驚心啊!”

  “確實如此!”喝了一口茶,鄭顯林云淡風輕。

  “你說……十三爺靠得住嗎?”

  “這話什么意思?”

  何顧謹嘆了口氣,說道:“此前嘉言那小子,會同一眾小輩宴請十三爺,當時宴會上十三爺保證,說保咱們事后平安!”

  “可今日,十三爺已被重罰,看來他在圣上面前,也沒多少面子!”

  畢竟關乎身家性命,何顧謹心有疑慮也很正常。

  連親兒子說打就打,甚至還打了個半死,日后皇帝追究起來,他們這些官員豈不更慘。

  誰知鄭顯林已經平靜,說道:“我倒覺得,十三爺被罰,是個好消息!”

  “板子舉得高放得輕,說明圣上還是認可那一條!”

  “那一條?”

  鄭顯林答道:“圣旨不是已有明言?只要剿倭勝利,一切就不追究了!”

  “有這一句?我怎么沒聽見?”

  放下茶杯,鄭顯林極不耐煩道:“我說老何,你就別裝傻了,圣上已經打了十三爺,這事兒就算塵埃落定了!”

  關于免除虧空一事,圣旨里邊兒很隱晦的提及,其實也表明了皇帝的態度。

  大家都是聰明人,鄭顯林可不相信,老狐貍何顧謹會看不出來。

  何顧謹當然是看出來了,只不過這樣重大事情,不跟鄭顯林商量他總感到不安心。

  其實今日,他主要也不是來問這個。

  “圣上那一關咱算是過了,可六爺那邊兒……”

  所謂六爺,便是睿王朱景淵,他倆此前虛與委蛇,可把這位爺給得罪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鄭顯林也皺起了眉。

  “十三爺靠得住嗎?”何顧謹再度問出這個問題,意義已經完全不同。

  “你說呢?”

  “說不準!”何顧謹搖了搖頭。

  至于太子朱景源,他倆根本不指望。

  沉默了一會兒,鄭顯林才開口:“十三爺性情直爽,這樣的人講義氣……”

  受刑之前朱景洪那番話,給了鄭顯林做此判斷的底氣。

  “咱倆依他的意思做事,他也說了會護咱們周全,總不能遇事就不管不顧!”

  點了點頭,何顧謹沒有接話,他還是覺得不太安心。

  “嘉言跟十三爺交了朋友,如今十三爺受了傷,可讓他再去行宮探視,順便再問問口風!”

  聽到這里,何顧謹可憋不住了:“老鄭,你家老三怎么不去?這可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最關鍵的是,這幾次跟朱景洪打交道,一次比一次費銀子,讓何顧謹也感到肉痛。

  就說前邊兒后湖包場,那可是幾千兩銀子出去了,這還是他按察使的友情價。

  “我家老三盡心讀書,也不善于……”

  “行了行了,你不出人就罷了,總得出點兒銀子吧?”擺了擺手,何顧謹不想聽那些廢話。

  “咱倆還談銀子?”

  何顧謹沒好氣道:“廢話,我家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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