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按公子教他的話說道：“我家老爺年事已高，近來身子有些不適，公子放心不下，才向皇上請旨，要去南境換老爺回京頤養天年。”
原來是為了盡孝，這的確是慕青陽會做的事情。
可是他還沒有娶妻生子，怎么能長年鎮守邊關呢？出于人道，大禹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未娶妻的武將不宜戍邊。
哥哥是個例外，只因自己家中人丁單薄，父親過世后只有哥哥能接替他，統領慕家軍，收拾北疆戰后的爛攤子。
慕青陽不一樣，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并好幾個堂兄弟，都在南境的軍中。
“你家大公子、二公子不是也在南境嗎？為何一定要讓六公子前去？”慕青陽行六。
凌風暗想公子還真是了解王妃，知她會這樣問，早就教過自己怎么答了。
凌風道：“我家公子戰功最多，只有他到了南境，才能像我家老爺一樣，對云新國起到震懾作用。”
這話孟鉛華無法反駁，要問誰最有資格接替平南大將軍，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是慕青陽。
她在蕭屹行的書房看過文書，里面都有記載，云新國強盛，從前經常騷擾大禹邊境，直到慕家人接手南境，用雷霆手段驅趕了幾次，方才好一些。
慕家人丁興旺，世代鎮守南境，上一輩屬慕青陽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平南大將軍最為突出。這一輩屬慕青陽最為突出了，朝廷早已將他視為平南大將軍的接班人。
可他還沒有娶妻生子，去那荒涼之地戎馬生涯，終究讓人心中不安……
凌風將手里的畫卷交給她，“這是我家公子親手所畫，特命小的送來贈與王妃，以作臨別之念。”
孟鉛華忙接過畫卷，打開來看。
那是一幅賞荷圖，畫的正是那日她在慕青陽的院子里，帶著丹春在荷塘邊看蜻蜓的情景。
畫中的她，置身于蔥蘢雅致的園子里，邊走邊轉圈，手舞足蹈地同丹春說話，渾身都散發著喜悅、柔艷的光芒。
她的手里拿團扇，露出半截雪藕般的皓腕；臉上寫滿快樂，有三分天真七分嫵媚；眼里有星星，最是得意與灑脫。
看得出來，是用心刻畫過的。
身邊的荷塘里，滿是亭亭玉立的睡蓮，一朵朵精神十足，栩栩如生。
一紅一青兩只蜻蜓立在睡蓮上，明明很安靜，卻又好似在耳語、在甜笑，在一起過著悠閑自在的日子。
就整幅畫而言，這對蜻蜓很小，但卻令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形貌、神態，像極了一對相濡以沫的戀人。
畫上還題有一行字：愿汝朝朝有此笑，暮暮得此意。
孟鉛華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她都沒想到，那日和丹春在荷塘邊看蜻蜓的一幕，會被慕青陽收入眼底。
在他眼里，自己是這樣的生動美好，這樣值得用心去畫……
還有他的字，沒有離愁別緒，只單純地希望自己過得好，僅此而已。
凌風走了，他還要騎快馬去追趕他家公子，與他家公子一同鎮守南境。
孟鉛華的眼淚久久沒能止住，心也久久無法平靜。
慕青陽離開了，去了遙遠的南境。
不知那里有沒有如花的女子，似水的柔情，撫慰他那顆寂寥的心……
傍晚時分，她坐在江邊的亭子里，看著紅透半邊天的夕陽發呆。
在這里她曾遇到過慕青陽。
那時也是夕陽漫天，她被涂興調戲，是慕青陽救了她，然后她約慕青陽一起去酒樓吃飯，把酒言歡。
那個時候的慕青陽，肆意灑脫，談笑風生，不似如今，眉稍眼角都被自己染上了一抹淡淡憂傷……
自己并不想令他憂傷，所以收了畫而沒有回贈任何東西，只怕他睹物思人，更加難以忘懷。
既然遠離了，就寄希望于他能借這個機會忘懷吧。
她只讓凌風轉告慕青陽，她很好，請勿掛念。
一連幾日，孟鉛華都有點悶悶的，蕭屹行難得懂事，竟沒有多問一句，只命丹春等人好生伺候，一切都要順從她的心意。
就是在這個時候，孟鉛華聽琴聽上癮了，時不時跑到聽雪堂去聽彈琴。
聽雪堂是楚含雪開的一間茶肆，供文人雅士、達官貴人喝茶、下棋、談事情，多花銀子還能請到楚含雪彈琴。
孟鉛華去聽琴，是不用花銀子的。
前不久楚含雪給自己贖了身，徹底脫離了凝香閣，然后火速在芳華閣對面開了一間茶肆，起名“聽雪堂”。
她說把聽雪堂開在芳華閣對面，就是想借王妃的勢罩一罩她。
她原就認識很多達官貴人，生意上不缺捧場的人，只是她出身青樓，名氣又大，此刻從良做生意，難免還會有人還拿她當青樓女子看待，到聽雪堂來胡所非為，非禮于她。
所以她把茶肆開在芳華閣近旁，若遇到什么事，也方便來找孟鉛華求援。
孟鉛華不知她為何如此執著于自己的庇護，但想著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難得一個女子想要自力更生，自己能幫都不幫一把，好像也說不過去。
蕭屹行已經查過，楚含雪不過就是貧苦人家賣到青樓的女兒，身份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那就順便罩一罩唄，反正把屹王府的名號借她用，想必也沒人敢欺負她。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有不怕死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自己身邊還有季六等暗衛呢，讓暗衛搭把手，一點也不費事。
楚含雪自開了聽雪堂之后，就時不時和丫鬟小翠一起，來芳華閣坐坐。
每次來或帶些新茶來給眾人嘗鮮，或帶些好果子來給眾人品味，沒過多久她就跟哥哥一樣，成了芳華閣最受歡迎的人之一。
得知孟鉛華心情不佳，楚含雪就經常邀她去喝茶、聽琴，溫言撫慰。
“雖不知王妃為何悶悶不樂，但含雪想著，人人皆有不如意之事，只有多往好的地方想，才能過得舒心些。
“只有王妃舒心了，那些盼著王妃好的人，才會高興。”
孟鉛華心想是這么個理兒，慕青陽一直都努力讓自己過得舒心……
其實自己也不是想不通，就是做不到這么快跟個沒事的人一樣。
自己欠慕青陽的實在太多，沒法在他不告而別之后，轉頭就快樂起來，總要花些時間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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