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池遠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有些好奇。
“一個……神經病。”李浩源皺了皺眉，最終給出這樣的回答。
池遠沉默了片刻，問道：“他有名字嗎？”
李浩源眨了眨眼睛，認真思考了起來，良久后才抬頭：
“不知道。”
“他跟你一個學校的，跟你對著干，你還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池遠覺得那孩子有點可憐了。
“人的記憶能力有限，我只記有用的東西，比如物理知識。”
池遠在心里同情了那同學一秒鐘。
可憐，名字居然被認定為沒有用的東西。
“他好像很想超過你的樣子。”池遠回想道。
“當然，我是年級第一。想超過我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是你，你會記得排名在你后面、想要超過你的人的名字嗎？”
李浩源理所當然地問道。
“不會。”池遠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
競賽場上的朋友，除非先前認識，否則誰看比自己排名低的啊。
畢竟，后面的人那么多。
臉和名字要對上，得多費勁，多浪費大腦內存啊。
“對咯。我們就叫他同學F就好。”
池遠看著李浩源，后者剛好推了推眼鏡。
‘這家伙是不是在記仇？’
他突然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同學F搭訕了小學妹。
——不過，他怎么理所當然地也稱呼起了同學F？
池遠轉頭有些同情地看了同學F一眼。
同學F看不懂池遠眼神中的感情，但不妨礙他回以挑釁。
單純的孩子，快樂也很單純。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插曲。
不多時，監考老師進入考室，所有人都自覺收聲。
9點整，考試開始。
池遠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物理評分：391→399】
時間有限，他也只能提升到這里了，知識量應該夠用。
想到全國集中到此地的強者，難免有比他和英子還強的人，他就不可能輕視對手。
但更多的較量還是在他和英子之間。要是進入【學習狀態】那就不公平了。
試問，進入【學習狀態】后，【學習效率】高達180倍，怎么輸？
想到這，池遠收起雜念。
能力再強也需要審題！
國決理論共7道大題，總計280分。
看題目的長度……恩，沒有復賽嚇人，應該沒有小論文。
第一道題，算是難得一見的中規中矩題目，擺明了送分的開胃菜。
題目描述五行廢話講述背景，只有小問才交代重要信息。涉及中子減速，實際上就是很經典的力學碰撞計算。
第二題有一點難度，但（1）（2）送分，到（3）問時，池遠挑了挑眉，停下來仔細思考。
‘這題……在國培上好像做過原題。’
國培，全稱《國際物理的培訓與選拔》，難度不小。
‘這才國賽第二題，居然來這么個復雜的？’
帶著些許疑惑，池遠繼續看下去：
題目大概就在講：
導體球位于大小為E0的勻強電場中，這個電場又可看作是兩個相距很遠、等量、異號的點電荷±Q在連線中點產生的。
問題：先證明——導體球的感應電荷作用等效于兩個鏡像電荷形成的電偶極子，并求該電偶極子的偶極矩與外場E0之間的關系。
鏡像電荷，就是為球導體的感應電荷分布引入的等效電荷。
而電偶極子，則是滿足等量、異號的兩個點電荷組成的系統，也就是題目中勻強電場E0的等價。
題目的情景很簡單，一個導體球，然后距此r（很遠）處，有一對電偶極子。
對于池遠來說，完全就是一道送分題，更別說他還刷到過原題。
拿筆就開寫，不是腦追筆，而是筆追腦子：
‘要研究導體球的感應電荷，則相當于導體球內，組成電偶極子的正電荷+q，在導體球內產生了+q'的正鏡像電荷，同理，負電荷-q，也產生了-q'的鏡像電荷。’
‘偶極子成像而來的兩個鏡像電荷不等大，多出了積余電荷……’
‘而因為是同階小量，所以積余電荷不能忽略，需要分開算再近似，最終解出鏡像電荷的通項公式！’
‘也就通項公式計算比較復雜。’
但以池遠現在的腦內計算能力。看起來再復雜，但只要有了式子、且是人能算出來的東西，那就完全沒問題！
這就是‘內功’的獨到之處，物理百變也離不了計算！
沒多久。
他便寫下了最終的式子。
池遠停了停，繞了繞脖子。
熱身完畢，腦子已經徹底活絡起來了！
第三題，背景新穎，但也不過是套新系統的熱力學題目罷了。
第四題，多普勒效應、拍頻計算、雙光束干涉……
在全力發揮之下，池遠的做題過程可以說是勢如破竹。
無論方法巧妙與否。在競賽場上，能在有限時間內解出答案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以為披上令人膽戰心驚、望而生畏的外皮后，他就不認識了？
‘都是狐假虎威而已！’
‘【抽象思維】抽象一下，統統化回原形——一個個物理模型。’
‘再【數學大腦】數學一下，模型數字具象，化為一個個數學解析式。’
‘解出來，就是答案。’
‘很簡單一件事。’
池遠不覺得自己多厲害，但論計算……在‘天賦’技能加持下，就相當于在他的大腦里，安裝了一個小型計算機。
桌上的計算器完全派不上用場，成了擺設。
但這樣的勢如破竹，在遇到第五題的時候，他停留了一下。也不是多難，只是有點興趣，目光不自覺停留。
大概就像是在竹林里遇到了輝夜姬？
這是一道跟天文知識掛鉤的題：
【五、在恒星之間的廣闊宇宙空間中存在星際介質。在宇宙射線的作用下，星際介質中的分子失去部分電子成為正離子，電子則游離在外，成為等離子態……】
【脈沖星、脈沖信號、相位變換、色散……】
題干有點長，讀一讀，他便總結出了涉及的知識：
這道題涉及等離子體物理，包括虛數折射率、截止頻率、群速度、色散關系等，主要考察磁化等離子體中電磁波平行磁場方向傳播的規律。
這些算得上是研究生的研究內容。
若是研究生來做，一般使用Maxwell方程組+連續性方程，動量方程用平面波分解+線性化假設。
但這道題作為競賽題目，它相當于高中生知識的拓展，有相應的信息提示。
若是將電磁學大題典來來回回刷了個通透，就能相似的模型，這個時候只要舉一反三即可。
但……
‘能將《大題典》刷上兩遍的，又有多少？’
‘而要是不知道Lorentz模型，就肯定是看得一臉懵逼。’
這一模型的核心思想：介質是分子數密度為n的一個單元組成，每一個單元都會在外電場作用下發生極化，由于極化，就會形成電偶極矩p；
P=αE，α：分子極化率，E：電場強度。
這種極化現象，就是造成介質中常規電磁波，速度小于光速的原因。
極化強度P=np=……。
聯立得出宏觀極化率和分子極化率之間的關系（這個式子在n很小時成立）。
N若很大，則需要考慮近鄰電偶極子的影響，E'＞E。
再次聯立，得出Clausius-Mossotti/Lorentz-Lorenz公式。
若是競賽生仔細研究過《普物》，肯定就知道這個模型。
看著看著，池遠就很不厚道地笑了。
《電磁學大題典》？
《普物》？
他通通學過……問題不大。
如果這兩本都沒學過，又怎么辦？
‘簡單！’
——跟池遠一樣，學過《等離子體物理》或者啃過該分支的相關論文也能答題！
【物理：399】
僅僅差1分，研究生畢業！
沒錯，無論是高中競賽解題方法，還是研究生的解題方法——他，通通都會！
沒辦法，他會的實在太多了！
‘出題人估計都沒想到吧？’
冒出這個想法后，池遠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已經想象到某個女孩撓頭絕望的表情了。
英子接觸物理競賽不過半年，就算有他給她開掛，但也做不到將市面上的教材和題集刷上一遍又一遍。
‘所以，對于英子而言，這又相當于啃論文自學！’
剩下的六題、七題：一個大雜燴，涵蓋相對論、切倫科夫輻射、幾何光學、地磁場四個獨立問題，明擺著就是考題量。
另一個剛體+質心計算，缸體非常一個考計算能力，堆計算量，白癡計算、把計算器按爆那種。
不過，問題不大，都在他的知識范圍內。
看來，這次賭約——
他，贏定了！
這會兒坐在講臺上方監考的老師，原本正看著眾學生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正感嘆著眾生一個樣——都是苦瓜臉。
隨即掃到了一個坐在位置上‘傻樂’的學生，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眼神有些擔憂。
‘終于還是考傻了一個嗎？醫生們又來活兒了。’
為了打造給學生們打造最為舒適、安全的考試環境，不僅配備有多個保安，還配備了醫生，可以隨時急救。
所以，隨便考，考瘋了可以直接送醫院。
監考老師搖了搖頭，站起身溜達了起來。
他就怕有同學被難瘋，做出什么瘋狂舉動。
……
與此同時，另一個考場，喬英子也露出了類似的，不厚道的微笑。
她也看到了第五題，就再也忍不住了。
‘這可不能怪我咯，上天都在幫我！’
對物理、也對天文學感興趣的她好像閱讀過第五題的題目原型——《脈沖天文學》（PulsarAstronomy，作者/FrancisGraham-Smith）。
估計出題人也沒想到，這屆學生不僅學完了四大力，有的人還涉及了《等離子物理》，更有的人研究過《脈沖學天文學》！
英子握筆，寫起來毫無障礙。
想來池遠既然參加了化學競賽、數學競賽，肯定就沒有時間去啃論文、學習研究生某方向的課程！
所以，勝利是屬于她喬英子噠！
她，贏定了！
……
回到池遠的考室。
無聊的監考四處巡視。
不同于他還是出題人的時期，現在，校內外培訓班的強度越來越高。
老師和學生一屆又一屆地把精力砸到競賽上，挖掘、總結，導致競賽出題人越來越難。
為了降低競賽培訓老師的押題準確率，競賽題肯定得提升難度，大概就兩個方向。
其一，就是像這一屆的第七題——計算復雜化。
‘知識點簡單，嘿，但你就是算不出來！’
‘氣不氣？’
‘真的氣！’
‘這個物競很數學，不愧是【全國中學生微積分大賽】。’
其二，就是像這一屆決賽的第五題、復賽的第七題——知識前沿化。
‘解題過程可能有捷徑，但……嘿，可你連題都讀不懂！’
‘是不是更氣了？’
這就是所謂的競賽——
拿初中題目給小學競賽。
用高中知識給初中競賽。
搬大學定理給高中競賽。
想要提高難度也簡單，比如：將高中競賽的題目由本科，拓展到研究生范圍，或者……直接摘論文。
（當然，競賽更考驗思維和能力，并不是說你是高中生就能在初中競賽亂殺。）
這招屢試不爽，題也越出越離譜。
但學生也一代比一代強。
聽說，小學生都能發論文了。（笑）
此時面對競賽試題，考場內學生們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監考同情了這些扣頭的考生半秒鐘，繼續觀察他們的答題情況。
他們作為監考，四處巡視抓作弊的同時，也喜歡觀摩考生們的試卷。
‘你永遠不知道，在背后看你答題的老師，在心里如何吐槽。’
就這次考試而言，多數同學都還停留在第二題。
畢竟是決賽題，就是來難為人的。
與高考照顧中等生，會以他們為標準留足答題時間不同，像這種競賽考試，本就是為優等生準備的，也至少少數能做完。
所以，對于絕大數人而言——能做幾道是幾道，解題速度很關鍵。
要想沖理論200分？看看自己兩小時能不能干掉五道題再說？
而這次試卷出得還有點雞賊——
那最難的題恰巧放在了第五題，明擺著，就是想搞搞心態。
基于以上規律，監考們掃一眼試卷，就能大概判斷一個學生位于哪一層次，是不是種子選手。
——
PS：已經在學校了，所以更新也會固定下來了，21:00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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