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百行看起來已經瘋了。
那副又怒又笑的樣子，盡顯癲狂。
“看樣子你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
秦凡沉聲道。
他能清晰的察覺到對方的愉悅情緒，比起對他的怒恨之意不逞多讓。
尸百行那夸張的笑聲停了下來。
他直直的看向秦凡，目光里莫名多了一絲認同。
“不錯，經此一戰我的收獲很大。”
此刻戰場的情況頗為詭異，明明只剩尸百行一個敵人，秦凡一行人卻開始投鼠忌器。
而目睹了自家兩位長老一死一廢后，尸百行也不急著報仇，反倒是頗有興致的跟秦凡聊了起來。
“我冥尸教成立以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開創永生之路。”
尸百行長舒了口氣，此時無論是怒也好，恨也罷，就是那抹愉悅也在他的臉上消失一空，他很平靜的對秦凡說道。
“這些我知道。”
秦凡點了點頭，對方之前活捉水涅生也是因為想要搞清楚，一個無法修行且短命的廢人是如何走上武道之路的。
一旦明白這一點，也算是觸類旁通的向著目標邁出了一大步。
可見其追尋永生的道路上，不是抱有不切實際的空想，而是憑借多次有效行動來大膽探索。
“那么現在的你找到了嗎？”
尸百行搖了搖頭道：
“并不確定，但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嘗試的機會。”
說完他舉起雙臂，因黑十三的那一劍，其生機被泯滅了大半，本就瘦弱的胳膊就好似白骨披著一層人皮，看起來頗為恐怖。
但此刻尸百行的氣勢卻格外高漲，絲毫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虛弱。
“你看到了什么？”
“孱弱的身體，如風中殘燭的生命力。”
秦凡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遺憾，因為這樣的尸百行被他吸取的價值直接斬去一半，其僅存的血肉之力恐怕都比不上一個先天境高手。
但順著對方提出的問題，隱約間他也明白了尸百行的所得。
“你想放棄這具身體？”
“哈哈哈哈！”尸百行再次發出夸張的笑聲，“不錯！我們之所以無法突破五百年的壽命上限，除了它擋住了我們的路之外，就是因為這累贅般的肉身！
可我們的精神，我們的意志卻可以一直傳遞下去，它將突破這重限制，永生于世！”
這一次尸百行的目光看向秦凡身后的黃天鬼道：
“你達到這個境界比我還要早了五十年，所以你應該更清楚我們的身體根本不足以實現永生的野望。”
“瘋子......”黃天鬼覺得現在的尸百行已經完全瘋了。
因為他很清楚舍去肉身后，僅憑精神力是無法存活的，大宗師可以將一縷念頭傳遞出去，前提需要有一片支撐精神力的根基之地。
不是沒有人嘗試過奪舍，想要以此維系自己的生命，但很顯然并未有人成功過。
因為它同樣擋住了一切可能，五百年已經是它對人類最大的恩惠。
對于黃天鬼的反應，尸百行有所預料，如果對方是個勇于開拓之人，現在的他要么已經死在前行的道路上，要么已經得償所愿。
而不是像此刻一樣，拖著一具衰老不堪的身體，沾沾自喜于當前的成就。
尸百行的目光再次放在秦凡的身上，對方其實更認同他的理念，但也是面前這個男人親手將他推到這退無可退的地步。
“你知道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嗎？”
“喜悅總要有人分享，而身為將你逼入死境之人，我也有這個資格。”
秦凡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讓尸百行揚起的自信笑容都為之一滯。
隨即尸百行露出森白的牙齒道：
“還有一點，你們馬上會死，而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話音剛落，秦凡身后的九位大宗師同時向著尸百行齊齊攻去。
而與他距離最近的秦凡卻毫無動作。
“晚了。”
尸百行的一聲低語后，地面開始震動，就在他和秦凡之間突然裂開一道道地縫，同時一股可怖的氣勢升騰而起！
隨即這股氣勢直沖云霄，宛如一道漆黑的天柱一舉擊碎了封鎖氣息的百零八·天罡地煞陣。
遠處接二連三的慘嚎聲響起，繼而刺鼻的血腥氣味從四面八方撲來。
“都死了......”
從夜府調派的一百零八位精銳，其中包括了三十六名先天境殺手，七十二名通脈境刺客，只因這股氣勢造成的陣法反噬，通通身亡！
而僅有大宗師初期的月飄零、阿大和鬼童子三人，此刻卻因為這股氣勢的壓制不能移動半步！
同時眾人也看到了釋放這氣勢的源頭——一具從地底冒出來的血紅色棺木！
“第三具。”
黑十三和黃天鬼一左一右站在秦凡兩側，三人算是在場除了尸百行外，僅有的能夠正面對抗這兇勢之人。
沒錯，是兇勢，如野獸般兇戾的可怖氣勢。
類似的氣勢秦凡在兩個人身上見過，第一個是北蠻王族的殷無眉，她的勢比起這棺木猶如一只乖巧的小貓咪。
第二個是阿大，未突破大宗師前，他身上也散發著相似的野性，但與這棺木相比不過是一只剛長了牙齒的小狼狗。
都無需多想眾人也清楚，絕對不能讓這棺木打開！
“風！”
開口的是月飄零，只見其身上暴起一股龐大的血氣，此刻他果斷燃燒了生命力，同時一柄筆直鋒銳，玄面金鏤的長刀出現在其手中。
風陌深吸了口氣后點了點頭，隨即二人齊齊擺出同一個姿勢，他們將手中之刀懸于胸前，身體微躬，右膝屈起！
一股睥睨眾生，驚天駭地的威勢隱隱壓過了這血色棺木一頭！
“雙龍騰！”
“步虛影！”
隨著風陌和月飄零一人說出三字后，二者周身的殺氣完美融合，一者刀法大開大合，一者刀法飄逸靈動，目標直指尸百行！
無盡的刀氣四現，如那狂亂的風，似那肅殺的月，當二人的刀勢凝聚為一的那刻，黑衣的風陌已化作肆虐一切，毀天滅地的漆黑風暴！
白衣的月飄零散發的可怖殺氣，隨著他身形急速的旋轉，更仿佛冰冷無情的蒼白風災襲來！
“太遲了。”
二者氣勢相融的那刻，尸百行在深深看了秦凡一眼后，其身體就如粒子般四散，唯有一股磅礴的精神力沖入棺木之內！
“借助控尸秘術嗎......”
黃天鬼微微皺眉，他覺得對方做出這個決定還是太險了，不過想到其當下的處境，或許這也是之前尸百行感謝秦凡的原因。
因為沒的選，所以才誓死一搏。
可是一具金尸......不，這已經不是金尸了，通過棺木壓制的氣勢，都可怕到這種程度，這血色棺木中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孱弱的人類肉體，超脫一切永生的精神，隱隱之間黃天鬼好似有所明悟。
“獸王嗎？”
“不，是人類。”
與巨猿王打過照面的秦凡很清楚，這股兇勢雖然狂暴卻少了一些純粹，這也是人與獸最大的不同。
此刻三人騰空而立，直接將戰場讓給了風陌與月飄零！
霎時間風勢再起，怒嘯的龍卷摧殘著大地，于刀光乍現之時，風眼中心處隱有一黑一白兩條威武不凡的巨龍沖撞而出！
下一秒已經將血色棺木完全吞沒！
咔嚓——！
近乎是一瞬，血色棺木已然破碎，隱隱能看到一道魁梧的身影被風與月的龍形刀步·雙龍騰·步虛影困在其中！
“沒有血......”
明明刀勢越來越強，明明刀氣越來越鋒銳，但二者的攻擊卻未給那道身影造成一絲傷勢！
直至一切停了下來！
已經快到看不清殘影的風陌和月飄零被對方突然一手一個準確的捏住了脖頸！
此刻其身形相貌也已經完全顯露，如干草般狂亂的長發，即使閉緊雙眼也盡顯滄桑的面容，古樸的麻布衣下裸露出的健壯肌肉，還有胸前掛著的一串佛珠。
“他是誰？”
黑十三和黃天鬼對視一眼，臉上都是疑惑的表情，若說在場中活的最久，見識最廣的就屬他二人，若是他們都不認識此人是誰，那恐怕世上少有人會知曉其來歷。
“我成功了。”
沙啞的聲音從其口中發出，接著便是狂喜的笑聲。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
睜開眼的那刻，這魁梧男子的雙手猛地一用力，風陌和月飄零的脖子被直接掐斷，然后如同扔掉兩件垃圾一樣，被其隨意的甩飛出去！
此刻這個男子曾經的身份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是尸百行。
下一秒尸百行仰起頭看向面露恨意和驚懼的三人，他舔了舔嘴唇后，目光卻移向了前方！
“小心！”
不等黑十三示警，對方就出現在血寡婦的身前，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一拳直接轟碎了她的護體罡氣，將其心臟處破開一個大洞！
“還不夠，還不夠，哈哈哈哈！”
復仇的快感讓尸百行明悟了真正的愉悅所在，同時憑借體魄所散發的可怖兇勢，讓他有足夠的自信鎮壓一切！
除了秦凡、黑十三和黃天鬼三人外，其他的大宗師在他面前就是一拳一個的活靶子！
“第四個。”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憑空出現在距離其最遠的阿大面前，這讓及時護住王井羽和張孤塵的三人神色一驚。
隨即只見尸百行的身形突然擴大了一倍，三米多的身高宛若一個小巨人，他一手捏住阿大的頭顱，嘴角揚起的同時。
砰——！
紅白色的液體四散于天際，一具無頭尸體摔落地面！
“太慢了！太慢了！”
尸百行一聲暴喝，當他邁出腳步的那刻，身形又增長了一倍！
“這股力量......”
就在尸百行沉思的功夫，距離其最近的鬼童子在燃燒了生命力后，一招霸王拳直面轟來！
而不遠處，王井羽的刀，黃天鬼的拳，黑十三的劍，張孤塵的毒，包括秦凡的飛刀都齊齊向尸百行攻去！
隨著百零八·天罡地煞陣被破，天象被再次引動，冷冽的寒風肆意的切割著湛藍天幕，且因為眾人之勢的爆發，隱現的閃電已經匯聚成了一個可怕的雷暴漩渦！
“到底是什么！”
面對鬼童子的一拳，尸百行只是抬起手臂隨意的一擊，便將其整個身體轟碎！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著頭發，對于其他人的攻擊直接視而不見。
轟的一聲巨響！
沙塵四起，刀氣，拳勁，劍光，毒龍，以及破空而至的飛刀同時命中了尸百行的身體！
“哈哈哈哈，在師祖的記載中，我想起來了！”
無效！無效！眾人的攻擊依舊沒有一絲效果！
霧氣未消之時，響徹云霄的笑聲再次沖入眾人的耳內！
“魔猿大敗天·七十二意真典——法天象地！”
一個龐大的黑影將眾人籠罩，轉眼間尸百行就化作了一個百丈巨人，且因為他身形的增長，那股兇勢也隨之直線攀升！
實力較弱的張孤塵第一個被氣勢碾壓成一團爆散的血霧！
接著是舉起閻羅刀，拼命抵擋的王井羽！
“第六個，第七個。”
雖是低語聲，但從一個百丈巨人口中發出，卻如雷霆咆哮般震耳欲聾！
“第八個，該誰呢？”
尸百行俯下身，一根如山峰般巨大的手指碾向三人！
他的動作很慢，因為他想要看到對方臨死前流露出的恐懼！
但......
“差不多了吧。”黑十三默默收起了黑血劍。
黃天鬼則是揉了揉太陽穴道：
“我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秦凡長舒了口氣，仰起頭的同時，整個世界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碎！
“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他......”尸百行始終保持著戲謔的神色，但當聽完秦凡三人的交談后，他的表情卻僵住了。
隱隱之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同時也回憶起秦凡一些奇怪的動作。
例如廢掉穆萬程后，他操控九柄飛刀射向其他九人，再例如他故意靠近自己，再再例如那番認同其野望的交談......
僅存的理智和多年的經驗已經讓他得出了一個答案，可他卻無法接受！
“不可能！我不信！”
他的手掌直接壓了下去，就如五指山一般將秦凡三人碾成肉末，但當做完這一切后，他的腦中卻傳來強烈的眩暈感！
“幻術......幻術......幻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尸百行竭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可隨著天地泯滅后，他最后的意識也就此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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