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箕鴀這一鬧,可謂把菰家捅破天,整個不得安寧。
也把王城的水立時攪起千層浪,別看菰家此時熱鬧,菰家之外同樣熱鬧。
百里樂人回府,事情自然傳到百里流年耳中。不過他倒不覺得是什么壞事,兒子和菰勒勒之間,他從來是不贊成。
奈何兒子死心眼,美人千千萬,單吊死這一枝。
簾恨把事情匯報給他聽,他也只是點點頭,手上的功夫可一刻沒閑著。
道:“繼續讓人盯著這小子就好,男人嘛,不經點事兒怎么行?”
“是。”
“可有素鶴消息?”
“沒有,咱們的人昨晚沒跟上。今早又出了少真府這檔子事,不說咱們沒下落,恐怕菰家、撫靈閣那邊也是相同。”
百里流年哼了一聲,提筆蘸墨,在硯臺邊上刮了刮,道:“真是一出好計。”
“你覺得這里面有百里素鶴的手筆?”
“雖不中,亦不遠。
此事十有八九和他脫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主謀,必然也和他有牽扯。”
不然怎么會如此之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挑在此時。
箕鴀是個什么玩意兒?
背后若無高人指點,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和菰晚風那個匹夫高一聲,何況是大庭廣眾興師動眾的去鬧,你且看吧,菰勒勒只是個餌。
事情,絕不是表面那般簡單。
簾恨聽罷,明白其意思。
道:“話雖如此,少主受辱是不爭的事實,這事要忍了么?”
百里流年將信寫好,拿起來微微吐了一口仙氣,那信上的字便驟然消失,仍舊變得白紙一張。
低眸塞入信封,遞給他。
道:“放心,賬是肯定要算,但不在此時。
你先將此信送至撫靈閣,把信交給陳留,他自會轉交給這封信的主人。”
“是。”
簾恨接過信塞入懷中,隨后作禮離開。
而他走后,百里流年決定去看看自己那個蠢兒子。
結果他還沒出門,人就過來了。
進來也不吭聲,大氣不喘。
只坐在窗下一言不發,他饒有興致的將之上下打量,左右流顧。
直把一個失情的人,看的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百里樂人登時跳上椅子,別向一角。
道:“你……你、你做什么?沒見見、見過人不開心啊?”
老子是男人,是你兒子,不是你后院那些個美嬌娘,沒事別整的老色批一樣。
你不惡心,我還煩。
“想什么吶?你個混賬東西。”百里流年抬手照他腦袋就是一巴掌,這腦子里一天到晚裝的都是些什么狗屁。
遞了一記眼神,讓人老實坐好。
道:“說吧,經此一事,你有何想法?”
百里樂人撇撇嘴,雖然老大不服氣,卻還是聽話坐好。
道:“我想過了,這事兒肯定不是勒勒干的?”
百里流年挑眉:“怎么?你就這么喜歡這頂帽子?”
還有沒有點出息?
天下女人都死絕了,就他菰家有女兒?
“不是。”百里樂人被看的不好意思,面紅耳赤,摸著滾燙的耳垂道:“我是覺得吧,那見鬼的共話長生不是勒勒寫的,但是這事肯定也和她有關系。
要不沒影兒的事兒,菰晚風能咽得了這口氣?”
“還行,不算太蠢。”
百里樂人難得這回沒有頂嘴,而是低頭四處亂瞟,呢呢喃喃嘟嘟囔囔。
“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大聲直說,扭扭捏捏,蠅蠅私語像什么話?”
“我……哎,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百里流年后退兩步,將兒子再細細看了看,我不懂?你老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長。
“不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么?”要老子替你出氣?還是讓百里家替你搶女人?
百里樂人翻了個白眼,道:“我是那起子沒出息的人嗎?”
“不然呢?你為菰勒勒干過的荒唐事還少?”
“那都是過去。”
“哈……這么說你是成長了?”狗能改得了吃屎?
“……”咱能好好說話不?您也老大不小,能不能別為老不尊?
百里流年大著步子,一旁扶幾坐下,道:“成,你有什么就說吧,我聽著。”
講不出個子丑寅卯,別怪做爹的不給你機會。
事情究竟關乎百里家及監察天司聲望,因你之故無端受辱。如果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為父也只能送你去天司受罰。
這點,你當明白。
“我知道,等和你說完,天司那邊我自會去領罰。”
“哦?”
你可知天司刑罰可怕之處,如你這般需受天雷淬火鞭三十鞭,同時需浸在萬年寒冰特制的水牢里。
一般人,淬火鞭不過十。
十這個數字,已是極限。
更不要提萬年寒冰特制的水牢,那里就算你是仙體下去,不死也要掉一半根基。
如此,可是想清楚了?
百里樂人頷首,倏的攥緊拳頭。
“知道。”
“知道還要如此做?你當真不怕死?”
“我是你兒子,身上也流著百里氏的血。你當年能從里面受此刑帶著百里一脈出來,我就能從天司回來。”
“你長大了。”
百里流年重重嘆了一口氣,既有老懷大慰,更有為人父的不舍。
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不如此,不足以震懾流言。
不如此,不足以平此屈辱。”
我若能從里面活著回來,非但百里家無需受人冷眼,天司威望依舊高高在上無人可以觸犯。”
“誠然,此事不是不能過后徐徐討之。但要一勞永逸,這才是釜底抽薪根治的法子。
否則不管怎樣,都將難堵悠悠眾口。
你如果自請領罰,世人非但不會奚落反而會高看,你如果能活著回來,菰家今日加諸在百里家與監察天司的這份屈辱,就會成最有力的回敬。
也會成為,你成功的墊腳石。”
“是。”
“那你究竟要說什么?”
“碎玉人?”
“她?怎么又到她頭上了?”不是菰晚風的養女,失身槐尹,最后又委身少真無一?
她能有什么要說的?
百里樂人有些不自然的紅了臉,抱著雙腳盤好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勒勒之所以會栽就是因為她。”
“怎么講?”
“勒勒早前故意透露碎玉人和三味的消息給我,意在借百里家對付少真府,使兩家相斗。
我雖不才,倒不至于這點都看不出。”
頓了頓,又道:“可是不止找了我,也找了箕鴀,人雖非她親去,卻是貼身丫環水月執了她的親筆信去的。
因此,才落了一個鐵證。
只是不曉得箕鴀使了什么手腕,在信上添了那莫須有的話。”
百里流年抬眸,睇著他。
“如此說,你還是放不下?”
“放不下又如何?此事一出,我和她斷無再續的可能,我可以接受她利用乃至背叛,獨不能觸及百里家及監察天司的尊嚴,這是底線。
而且,就像你說的,我也覺得這事兒不簡單。至于問題出在哪里,我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
“說不上來就以后有命回來慢慢說,你先說說怎么和碎玉人有關系。”
“勒勒對碎玉人似乎有執念,從以前對方是菰家的二小姐到如今少真無一的人,她想除掉對方的心一直都有。
而且,都是背著菰晚風施為。
依我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百里流年向后靠了靠,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兩者有何必然關聯。”
要想證實,你需得有其他線索。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嗯?
什么猜測?
“爹當年進入欲海天時,菰晚風是否已經是菰家家主?”
“這到沒有,三家之中他最小,彼時少真府還是少真云浩當家做主,他倆俱算一時豪杰。
只是較與少真云浩這等天之驕子,菰晚風的出身就有些不夠看。”
“哦?”
這里面有故事?
“也不是什么秘密,菰晚風并非菰家嫡出。他是自下界飛升而來,得老家主垂青收做義子。”
“老家主沒有子嗣?”
“有。”
“那怎么便宜這只老狐貍?”
“你也知道他是老狐貍,就知曉他之手段非是一般。那時他年少英俊,風流倜儻,加之為人溫文儒雅,待人敦厚,不知多少人道他的好。”
“不至于吧?”這么好,還是人嗎?
百里流年笑了,不是看不起你小子。論能力,你小子也就堪堪配給人家提提鞋。
“當真?”
“他當時上能安撫菰老家主,穩住族中耆老,使的菰老家主棄親生子不用而改大力栽培他,這豈是一般人能有的手段?”
這……
“下能撫眾,府上無一不信服。”
額……
“對外,他和少真云浩亦算好友。”
如此人物,你告訴我,是一般人嗎?
“那后來為何是他繼承?”只作栽培,當不至于改換繼承人才是。
“后來菰老家主幾個嫡子都死了,就是庶子庶女也沒活下一個。”
“都死了?”
“嗯。”
“什么原因?”
“一次天災,北地有妖獸出現禍亂民生,那一年剛好輪到菰家執掌北地安危,菰老家主便帶著這些個子女身先士卒,可最后回來的只有菰晚風和菰老家主。
據說,人是他舍命從妖獸口中奪回來的。
自那以后,菰老家主傳位于他,自己則一病不起,不久仙逝。”
百里樂人聽罷,久久說不出話。
倏然,他一拍大腿,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百里流年搖搖頭,年輕人啊。
然沒等他多作感慨,兒子接下來的話讓他亦半天不能回神。
道:“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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