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盯了他片刻，唰地給葉天玄展開了回到學校的門，“我不信。”
葉天玄完全不搭理他，直接開門回去了學校。
在進入黑影空間的那一瞬間，他就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亦或是，更早之前，從他決定進入副本的那一刻開始，心里就隱隱有了這樣的預感。
預言即將驗證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來了。
被稱為副本圣人的人照亮了無數人，卻唯獨遺憾沒有照亮過副本里最陰暗的那個人。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但是代價卻很大呢。
天空刮著狂風，呼嘯的聲音與學生們的哀鳴摻和在一起。
葉天玄步行在狂風之中，身影搖搖欲墜，宛如即將熄滅的燭火。
他上了教學樓，上了天臺，站在高高的邊緣俯視著底下已經逐漸扭曲的玩家，璀璨的藍眸在陰沉的天空之下，更像是澄清的晴空。
“你還是猶豫了吧！”身后飄來了黑影的身影，見葉天玄停在那，像是篤定一般地說著。
狂風刮過天臺，猛烈的風鼓動起了葉天玄的衣衫，撐了起來，他的身影似乎一瞬之間變得無比堅毅強大。
葉天玄沒理它的話，而是垂眸盯著底下漆黑扭曲的畫面，然后擰了擰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
那是一枚普通的銀環戒指，中央帶著一條紫色的弧線，樸素而簡單，在狂風中閃耀著微弱的光芒，但其中的契約卻是十分致命的。
“看來，我的賭約要輸了，占卜這種東西真是可怕啊。”他垂眸將戒指戴了回去，然后摸出了煙盒。
葉天玄盯著那些逐漸扭曲的身影們，看著在風暴之中不斷晃動的學校，很清楚，現在這里除了他，沒有人能救這些人。
那些他一點點花費時間，日積月累培養出來的火苗，斷不能讓他們熄滅在這里。
命運就像是杜絕了所有的可能性，將他丟在了這里，攔住了外面的所有希望。
葉天玄卻沒有太大變動，平靜地接受了。
他波瀾不驚地盯著他們，淡聲地喃喃著，“像是沼澤啊。”
黑影發出了疑惑，“什么沼澤？”
葉天玄輕笑，低頭點燃了手中的一根煙，火星在風中灼燒，卻絲毫不滅。
他仰頭，淡淡的煙霧從嘴里慢悠悠地飄了出來，伴隨著紫色的細碎光亮，隨風刮走，“我說的是副本啊，這里就像一塊暗無天日的沼澤，人在里面待久了，總是無意識地失去了一些什么。”
“其中大多數人失去的是希望，他們再也看不到離開的光，慢慢地在沼澤里墮落。”
煙在風中燒的極快，煙霧繚繞，葉天玄很快又點燃了第二根。
那些紫色的煙霧并沒有消散，而是摻和在狂風之中卷遍整個學校，小小的煙頭迅速地灼燒著，一點點地吞噬著光芒。
黑影應答，“我無法理解。”
“你是怪物，你當然不懂。”
葉天玄猛吸一口，吐出煙霧，又咳嗽了幾聲，從煙盒里抖出第三根。
黑影望著他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斥滿了對人類的難以理解，“我看到的絕大多數人類都不會燃燒自己的命去救其他人，他們都很重視自己的命，而你的命卻像是很廉價。”
“是啊，副本里的人那么拼命的活下來，能不重視自己的命嗎？輕視生命的人早就死了。”葉天玄淡淡地垂眸，點燃第四根，蒼白的唇叼住煙，壓住了咳嗽的聲音。
“不過我的命廉價？你懂什么呢，能用我的一條命換無數人的存活，我的命珍貴得很。”
黑影低聲，“上一次見到這么不要命的，是殷修。”
葉天玄哈哈笑了兩聲，又咳嗽了兩聲，談笑之間就掩去了身體里翻涌出來的難受，淡聲道：“他從前是失去希望的人，我可跟他不一樣，我的希望多著呢，我還能把希望分給很多人。”
叨念著叨念著，葉天玄忽地感覺到一陣眩暈，險些在天臺邊緣沒站住，他聽到了生命流逝的鐘聲，在滴滴答答。
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是那些煙一樣在迅速地脫離自己的身體。
學校里扭曲的身影們在逐漸恢復，他望著那些人，絲毫沒有停下自己抽煙的動作。
小小的火焰卷纏著煙葉，在空中顫抖著，即將熄滅，猶如葉天玄眼中的光。
在不斷地煙霧消散之中，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差，他開始曲下腰咳嗽，開始流淌鼻血，鮮紅刺目的顏色染紅了他蒼白的面頰。
冷風之中，他唇中吐露出來的煙霧迅速地消散，他的眼瞳也在渙散，但他依舊波瀾不驚。
“你快死了。”身后的黑影冷漠地吐露出了這個事實。
葉天玄充耳不聞，他只是用在逐漸渙散的瞳孔盯著底下那些玩家，注視著那一張張他無比熟悉的臉刻入眼中。
他看到了最初站在小鎮獨自哀嚎的自己，他看到了第一批愿意相信他的人，他看到規則單在小鎮滿天飛灑，他看到了成批的人跟在自己身后叫著自己。
一條漫長孤寂的路，他獨自行走，看著無數人墮落其中，找不到半點光芒，于是決心引燃自己，成為那道光。
他看了過往匆匆，終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在一點點地消耗著生命，漫無目的地走向生命的總結。
病房的窗戶外無數個春夏秋冬，樹葉枯落，他感覺自己只是活著，沒有任何目的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曾經無數人問過葉天玄同樣的話，“你這么作死，是在想什么呢？”
他一一回答。
“比起躺在病床上……浪費一生死亡……咳、咳咳……”
“我更想……把希望……分給他們……”
他啞然的聲音飄蕩在風中，在玩家們的哀鳴之中變得無比空靈，“我想拯救他們……用我這條微不足道的……命……換取更多……更多人的存活……”
他藍色的瞳孔宛如明耀的天空在一點點地變得灰暗，纖細的身影在凜冽的風中搖搖欲墜，“我即便死在副本里，我的靈魂……也不會墮落在這里……”
“我會……”
“成為沼澤里生長出來的花……不斷地生長……”
“生長……”
“直至……”
“變成他們的太陽……”
斷斷續續啞然的聲音終于像是走到了終點，猶如大提琴音在慢慢撕裂斷弦，他站在天臺邊緣的身體在聲音停止的剎那，猛地如斷線一般墜下了天臺。
煙頭上的最后一絲火光熄滅在冷風之中，幾乎是同時，副本通知響徹整個小鎮。
【35位面小鎮a胡同103玩家，葉天玄，死亡。】
聲音響徹黑夜的那一瞬間，小鎮無數詭怪驚愕，連夜娘娘都停住了腳步。
給予無數人引路的光，終究是把自己燃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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