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一臉嚴肅的樣子，楊太醫只以為當真是什么生死大事。
他咽了咽口水，“明王妃有什么疑問還請直說，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說母后今兒在營王府，被氣暈過去了？”
“這，就是您說的嚴肅的事？”
楊太醫表示無語，但又不敢直說。
“難道這件事還不夠嚴肅？”
見楊太醫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云綰寧吃吃的笑了起來，“好了不逗你了！我就想問問，楊太醫做太醫少說也有三十年了吧？”
從一名普通的太醫，熬成太醫院院正，可需要些年頭。
“三十二年了。”
楊太醫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明王妃問這件事做什么？”
云綰寧仔細想了想，“三十多年啊……楊太醫，你好老哦！”
楊太醫捂著心口，心都被扎成了一顆刺猬。
他弱弱的說道，“微臣，微臣今年才五十五……”
“五十五還不老嗎？”
云綰寧擺了擺手，“既然楊太醫在太醫院待了這么些年頭，想必也應該知道，當初陳貴妃生病一事吧？”
聽到這話……
楊太醫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周王府大門緊閉。
他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明王妃，您問這個問題做什么？”
“我就好奇，當初陳貴妃到底生了什么病。”
原來，這才是她方才說的，那件很嚴肅很嚴肅的事！
楊太醫臉色有些遲疑。
“楊太醫，整個太醫院，就屬你最有良心了！”
云綰寧開始“糖衣炮彈”攻勢，“其他的太醫我信不過！而且你資歷最老，這件事情我也只有找你詢問了。”
楊太醫面色猶豫。
不知是不想說，還是有什么不能說的。
“楊太醫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云綰寧試探著問道。
“倒也不是。”
楊太醫輕輕搖頭，猶豫半晌后還是開口了，“明王妃，此事微臣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你說！我保證守口如瓶。”
云綰寧拍著胸口保證。
楊太醫這才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
“明王妃，微臣知道您也是個性情中人！”
他壓低聲音，“但其實當年陳貴妃一事，微臣也曾懷疑過……”
十幾年前，楊太醫還不是院正。
他雖然進入太醫院已有多年，但上頭還有資歷更老的太醫壓著他。想要出人頭地，何其困難？
“那會子，宮里最受寵的妃嬪，就是陳貴妃了。”
當時，德妃還未進宮。
甚至墨宗然還未微服私巡，還不認識德妃。
因此宮里最受寵的妃嬪，正是陳貴妃。
“陳家勢力龐大，皇上又偏寵陳貴妃。明王妃應當知道后宮生存之道，若想要在宮里存活下去。要么皇上寵愛、要么母家勢力龐大。”
云綰寧點頭。
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就如現在的淑妃，雖沒有墨宗然寵愛，卻有母家撐腰；
德妃母家遠在京城之外，沒有母家撐腰，卻得了墨宗然的專寵！
“而當年的陳貴妃，這兩樣都有。”
楊太醫眼神深邃，意味深長的說道，“但其實除了這兩樣之外，還有另外一樣。”
“那便是人心。”
一聽這話，云綰寧便知道當年的事情，一定沒有這么簡單！
果然，只聽楊太醫繼續說道，“陳貴妃性情直爽，但不擅長籠絡人心。除了皇上之外，她在宮里獨來獨往。”
“不與其他妃嬪拉幫結派，也不討好皇后娘娘，以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這是這幾日來，云綰寧第二次聽說與太后有關的事了。
“其實陳貴妃病倒后，微臣有幸跟著當時的院正大人，一起去給陳貴妃醫治。”
楊太醫輕輕嘆了一口氣，“只是我也只能給院正大人打下手，并不能親自給貴妃診脈。那時候，貴妃已經病的不輕。”
“她正懷著身孕，為了保住腹中胎兒，貴妃死活不肯用藥。”
云綰寧心生感動。
這便是母愛吧！
陳貴妃寧愿用自己的性命，換來墨煒的出生。
“那會子我暗地里問過院正大人，貴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院正大人只一本正經的叮囑我，想要活命的話，不該問的就別問。”
楊太醫警惕的四下看了看。
見四周無人，這才輕聲說道，“我便察覺到，陳貴妃的病情怕是有古怪。”
“那幾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
楊太醫本想偷偷潛入陳貴妃宮里，給她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可還沒等來我下定決心，就傳來陳貴妃生產的消息。”
墨煒出生了。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陳貴妃病逝。”
楊太醫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愧疚自責，“當初若是我早點下定決心，去給貴妃娘娘瞧瞧的話……”
“大概是另外一種結局了吧！”
他輕輕搖頭，“從那時起，微臣便對‘人心’，有了不同的認識。”
豈止是楊太醫有了不同的認識。
聽了他一番話，云綰寧也對人心有了不同的認知。
“也是從那時起，微臣下定決心，要做一名盡忠職守的太醫。不能違背自己的醫德，不能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楊太醫鄭重其事的說道。
所以今日在營王府，診斷出云汀蘭并未懷孕后，他也毫無顧忌，直言相告。
這些年來，他也從未做過任何有違醫德的事。
“楊太醫，你做的很好！你是一名好太醫。”
云綰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莫大的鼓勵，“堅持你自己的路走下去吧！我相信，你是深如泥潭的后宮里，一束明亮的光。”
這番話，的確給了楊太醫很大的鼓舞。
他熱淚盈眶的看著她，“謝謝你，明王妃。”
“微臣就知道，明王妃絕不是表面上看似這般玩世不恭，桀驁不馴。您的內心，善良而又正直！”
云綰寧：“打住！我哪里玩世不恭，桀驁不馴了？”
楊太醫擦了擦眼淚，“您這是在用不羈的表面，掩蓋你善良正直的內心！”
云綰寧：“……多謝夸獎。”
抬頭看了一眼右邊的楊府，她舒了一口氣，“楊太醫，你家到了。”
她還當真把他送回來了。
楊太醫羞愧極了，“明王妃，本該微臣送您回去的！”
“場面話就別說了，我知道你是個膽小的小老頭！只要記得今晚的事，一定要保密就行，進去吧！”
云綰寧揮了揮手。
“今兒個太晚了，微臣改日再請王妃來府中坐坐。”
楊太醫拎著藥箱進了門。
夜色下，云綰寧緩緩往明王府的方向走去。
她還在腦海中整理著，楊太醫說的那些話。
看來的確該去拜訪一下，這位久未出山的太后娘娘了……
走了沒幾步，她的玉鐲突然變得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