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怎么說,出海的事情是定了的。

  兩人到江遠瞻家的時候,顧珩便如一只被姜嫻順毛摸舒服了的大貓,已經完全跟沒事人一樣了。

  臉色恢復了常態,雖然一如既往的淡漠,但表情松弛,每每和姜嫻對視之時,眼中似有微光閃爍。

  很是鮮活。

  而姜嫻也恢復了常態,她這人心智一貫堅定。

  愛是愛了,她在經歷過一段時間的糾結后,坦然接受,哪怕依舊嘴硬,但心里,她是完全承認她愛了顧珩這個事實的。

  她這人外表看來和誰都好說話呢,那是因為,要么這些人是她的親朋好友,要么,那些便是不相干的人,她壓根不放在心上。

  若是真的有人涉及到她在意的或者切身利益,那么,那人絕對能領教一下什么叫心硬如鐵和下手狠絕。

  所以,若不是她心中早已認可和篤定,壓根她就不會松口有這一場婚禮。

  但愛了并不代表自己的本性會變,如果讓自己變成一朵只知道依附于男人的菟絲花,那她也會瞧不起自己。

  而且,以她對顧珩的了解,顧珩喜歡她的本性更勝于她的臉。

  若不然,同樣是姜嫻,同樣的臉,他怎么沒有愛上華國姜嫻。

  偏偏要等她來后,帶有了兩人的結緣?

  雖說,姜嫻始終認為自己和華國姜嫻是一人。

  但,顧珩這樣的靈敏、這樣的態度分明,還是讓她有一種隱秘的沾沾自喜的感覺。

  他倆到江遠瞻家的院門口的時候,江涵悅也回來了,她倒是英姿颯爽的很,回來的時候,大約是遠遠看到兩人,她便不停的打那個掛在自行車把手上的鈴子。

  顧珩此時已經停下車了,正扶著姜嫻下車了,一聽這聲音,他就皺眉了,等到江涵悅到了近前,他冷冷的埋怨:

  “大呼小叫的,是要吵死誰?”

  江涵悅也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對能“挑釁”到顧珩很是得意。

  她壓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一邊掏出鑰匙,開了院門,一邊轉頭招呼姜嫻又一本正經的“挑撥離間”:

  “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說這話,她有故意惹顧珩生氣的成分在,但,這話也是江涵悅的真心話。

  旁人會被這死男人的臉所吸引,但她跟他太熟了,熟到對他那張臉看到想吐的程度。

  哼,旁人覺得他英俊的不行,她每次聽到都會在心里冷笑不止:裝,可勁兒裝。

  小時候,穿著開襠褲,跟她搶玩具還搶不過的時候,那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一臉的樣子,怕是沒人記得了。

  這對自小有點潔癖的江涵悅簡直產生了深入骨髓的陰影,在她的幼小心靈上流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么臟的娃娃。

  要說,最了解顧珩的人有幾個,江涵悅絕對在其中榜上有名。

  她心說,撇去小時候那臟死了的泥猴子的樣子,顧珩這廝,便是長大了,難道就討喜了?

  除了一張臉能看,其余的,哪里還有優點?

  冷漠(天天端著臭臉裝那啥)、無情(她跟他認識近二十年,就沒見過他有過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脾氣硬(說話直通通的,能噎死她)、不懂事(成天跟華都那老爺子剛,然后把她爸夾在中間受氣)。

  剛認識的時候,她覺得姜嫻是多么明事理又有洞察力的女孩子啊,她剛開始吃驚她的言論呢,甚至頗有些同情顧珩。

  結果后來回家后仔細想想姜嫻的話,她同情顧珩做什么?話糙理不糙,不就是這么回事兒么?

  處對象挺好的,干嘛用婚姻束縛自己呢?

  瞅瞅她媽,她爸因為當兵耽誤了結婚,結婚遲,所以她媽比她爸小不少,原以為老夫少妻的,丈夫也能疼惜人,可真相是,她爸成天把工作當家的,對于家里的事一向不問。

  她媽含辛茹苦的拉扯她和她弟,如何的辛苦,江涵悅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江涵悅也是個硬脾氣,小時候不知道收斂,甚至還會和她爸起沖突呢,主要是為著她媽受得委屈,她時常會看江遠瞻不順眼。

  也就是這些年,她越長越大了,性子逐漸從外放變成了內斂,父女兩人之間才終于少了沖突,有了平靜日子。

  但,這不代表江涵悅對她爸這樣的行為就認同了。

  內斂了,不說了,便好似那悶閉著的火山,不滿的情緒便似火山口下面醞釀的能量,積蓄夠了,沒準哪一天便要爆發而出了。

  旁的不提,這些家庭的情況也直接導致了江涵悅對于婚姻并不是那么期盼。

  之前,她也處對象呢,但總是覺得缺那么點意思。

  原先是沒人這么驚世駭俗的說出“處對象好,結婚并不考慮。”這樣的話來,可是一旦有人說了,就好像在她的思緒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她真的考慮起了這事兒的可行性。

  她甚至已經腦補到,如果她真的決定不結婚了,會跟她爸爆發怎么樣爭吵,她都已經在暗地里模擬……在吵架的時候,她該用什么理由說服她爸了。

  沒想到,她擱這兒操心呢,那邊說出這話的人卻沒堅持住,被顧珩叼走了。

  她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氣的呀,一天沒吃飯。

  怒姜嫻不爭,恨顧珩詭計多端。

  直到現在,事已成定局了,兩人結婚那天,她也去了,她回來還是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她就不明白了,姜嫻圖啥啊?

  論容貌,頂級的那種,絕對的一騎絕塵,她長這么大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人,連差不多漂亮的都沒有。

  論學歷,高中,高學歷啊,便是那些個知青,不如她的也是絕大多數,江涵悅自己是高中生沒錯,但她弟就不是,顧珩,呵,學歷可不如她呢。

  論工作能力,旁的不說,就說人家在成百上千人里面脫穎而出呢,去了華都參加活動,一去深造半年,就知道這人這工作能力有多優秀了,而這般的優秀,會映射到她的工作之中,未來她勢必在工作之中乘風破浪。

  別的那些個什么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文武兼備的本事等等都不要說了,就看這三點,莫說是在整個瀾山縣,就說在整個L市能找出五個人不?

  這要是換成她,她尾巴早就翹天上去了。

  要什么男人?是圖他不洗澡,還是圖跟他生孩子不夠疼的還要冒著生命危險?

  對,她也是不想生孩子的。

  小孩子討厭死了,她弟就是那種討厭的小孩,成日不是哭就是鬧,要不眼淚鼻涕齊飛,吃著飯呢他就要拉屎撒尿的,比顧珩還要臟多了,真是,常常惡心的她吃不下飯想吐。

  顧珩人家至少現在人模狗樣的,江涵青還是不愛干凈,她剛給他做的新衣服,晚上就能蹭一身泥回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屎殼郎呢,經常滾糞坑的那種。

  根據她多年的觀察,大部分男人都是這種不愛干凈的,她爸其實也是,顧珩面上弄得干凈,誰知道背地里……

  也不知道,姜嫻為啥想不開。

  所以,這就導致,每次她看到姜嫻吧,都是一臉的痛惜。

  再看到顧珩呢,就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始作俑者不配得到她的優待。

  顧珩這人骨子里本來就挺孤傲的,旁人對他卑躬屈膝,他不喜歡,覺得沒骨氣,旁人若是對好的很,他又覺得媚俗,覺得這人是不是有求于他,畢竟他信奉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因而更加警惕。

  若是這種對他這么態度惡劣,他更不可能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

  聽江涵悅問她呢,姜嫻連表情都不帶變一下的,她早就被問的麻木了,這問題幾乎可以算是江涵悅每次見到她必問的。

  她把車把手上的麥乳精啥的往江涵悅手里一塞,然后推她進屋,嘴上安撫道:“好了好了,你怎么每次都問這個?”

  真要受不了,也沒什么結婚的事兒了。

  把江涵悅推走,她回頭看了一下她男人,就見那男人站在她倆身后,推著車,臉上冷的厲害,見姜嫻看過來,他立刻對上她的眼。

  姜嫻微嘆了口氣:得,這男人又裝上委屈了。

  那意思很明白了,晚上回去求哄。

  她趁著四下無人注意,趕緊用眼神安撫了一下他,隨后,跟著迎出來的江家人,一起進屋去了。

  江家今天人回來的很齊全。

  江遠瞻,江夫人姚慶紅,還有江涵悅、江涵青。

  對了,姚慶紅和姚站長家里家里還連著親呢,只不過關系很遠了。

  姚站長那一脈據說可以考據到清朝,就并沒有和姚家一族住在一處,早早就出去了。

  這一回,還是因為姜嫻,兩家有了交集,姚站長說起自家祖籍,才知道。

  兩人到的時候,姚慶紅就進廚房把所有的菜都端回來了。

  姜家住的是單門獨棟的二層小樓。

  平日里,江涵悅和江涵青共用二樓,二樓還有一個是江遠瞻的書房,一樓則是會客廳,廚房,以及江遠瞻夫妻二人的房間等地方。

  兩人隨著江家人一起落座,顧珩給江遠瞻把酒滿上,然后和姜嫻一道,舉杯敬了江家一家人,末了,難得感性的說了句:

  “江叔江姨,這近二十年感謝你們對我的照顧了,未來,你們不用客氣,就當我和姜嫻是家中的孩子,有什么事兒都可以叫我們。”

  江遠瞻百感交集,眼眶都濕潤了,雖說心里還有事兒,他知道顧珩這結婚的事兒,遠在華都的老爺子不會這么善罷甘休,這些日子已經打電話罵過他很多回了。

  可看顧珩如此,他覺得他多年的辛苦付出有了回報。

  雖然,他本來也并不求回報,他照顧顧珩是自己的選擇,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一則是老爺子的命令不可為,他乃是一直跟在老爺子身邊的勤務兵,是他一手提拔的人,若是沒有老爺子,也沒有后來的他了,所以替老爺子看著孫子,這是老爺子提出的要求,他無法拒絕。

  二則,是他本心所向,便是老爺子沒提要求,他也要想方設法的回來的。

  只因為,他對于顧珩的母親葉梅,是抱有愧疚之心的。

  當年若不是他把顧宴山帶過來,也不至于讓葉梅經歷這些,那是個外表柔弱但卻有自尊心的女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若是他沒有因為……吃醋和膽怯而冷眼旁觀,徹底放棄葉梅,而是選擇和顧宴山爭一把,那是不是就不會讓葉梅年紀輕輕就沒了性命?

  只這些話,他永遠不會說,也不可說,幾十年了,那段年少時候的青梅竹馬的感情其實早就已經淡化了,只留下了淡淡的酸澀和對葉梅深深的愧疚。

  能眼見著葉梅的三個孩子有好的歸宿,他心中對葉梅的愧疚才能得到些許的緩解。

  江遠瞻將酒一口飲盡,他做了個讓大家坐下的動作,然后親自拍了拍顧珩的肩讓他坐下:

  “江叔信你。”他微纏著雙唇,剛想再說點什么,就聽他女兒在一邊大煞風景道:

  “可別,我爸有兒有女的,你就別來摻和了。”

  江遠瞻:“……”這閨女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自從顧珩和姜嫻要成婚,她就不對勁了。

  他不是沒懷疑過,難不成他看走眼了,實際上,江涵悅這般反常的表現是吃醋呢?

  這可完全不能啊?破壞別人處對象,那就跟破壞別人家庭是一樣的,是背德的。

  可惜,看來看去,他甚至還招人幫著偷偷觀察了,發現不對,她對姜嫻的態度,都比對顧珩的態度好多了。

  這完全不是對待情敵的態度。

  江遠瞻思索很久,也沒思索出原因來,可是這是他最喜歡的閨女兒,貼心的很,雖然小時候有一陣兒也挺調皮的,可越大越貼心,比起兒子,他更喜歡閨女。

  “涵悅……怎么說話呢?”雖然江遠瞻臉一拉,但到底沒舍得多兇閨女。

  卻見江涵悅委屈的拉拉姜嫻的袖子,甚至難得女兒態的撅起了嘴巴。

  江遠瞻手一抖,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猛然暴擊入腦海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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