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人道斬天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間棲客(五)
  七月十五,大雪山下,臨近河水上游那座小縣城,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應當沒有夏季的地方,頭一次如此炎熱,已經有好些人熱病了,所以街道上才如此冷清。

  有個個子不算太高,肥嘟嘟的青年人,挎著藥箱騎著馬,剛從一處草場上返回。

  給人看病,動不動跑出去幾十里上百里,常有的事兒。

  回到屋中,有個年輕女子正在火盆上煮面,房檐下掛著一排臘肉,那都是診費。

  女子抬頭,笑道:“回來了?”

  青年人點點頭,微笑道:“臊子面?”

  夫妻兩人閑聊了片刻,青年人卻是有意無意瞥向掛在墻上的琵琶。

  頓了頓,青年人開口道:“吃完飯了,你收拾東西走吧,回去中原那邊兒,隨便找個地方落戶,等我回來。”

  女子沒說話,自顧自往鍋里加水,等再溢一次,就可以出鍋了。

  青年走過去,輕輕拉起女子手掌,微笑道:“你走了,咱們或許都能活。你要是不走,咱們必然都會死的。”

  女子終于抬起頭,怒氣沖沖道:“那你為什么要管這個閑事?”

  青年苦笑道:“我也是百越人氏啊!也是個人啊!”

  這天傍晚,青年送走女子,獨自返回藥鋪。天奇熱,但他還是生起爐火煮茶。

  喝到后半夜,茶水已無滋味,昏暗屋中,唯有爐火通紅,亮光照在青年人布滿胡茬兒的臉上,有如涂了一層臘。

  撤來個椅子,青年人翹起二郎腿坐下,身上衣裳忽然變得寬松,整個人也再沒那一身橫肉。

  端起陶瓷盅抿了一口,劉堃微微抬頭,笑道:“來都來了,現身與不現身,差別有那么大?”

  話音剛落,一位黑衣人憑空出現。

  劉堃笑道:“毛先生其實是茅先生才對吧?你這真真假假的,我想了一百年才想通。”

  黑衣人坐在個小板凳上,伸手烤火,笑著開口:“你不也騙了我一百來年?要不是胡瀟瀟來了一趟,我還真沒想到,這一記神仙手,會是當年看似受情傷負氣離鄉的你。”

  頓了頓,黑衣人笑著說道:“好了,東西交出來,你現在也是有妻室的人了,就不要逞英雄了。”

  青年咧嘴一笑,“其實我一直自認為是個讀書人,多多少少也有些文人風骨的。”

  黑衣人嘆氣道:“幾千年來,我算錯的事兒不多,最錯的兩件事,都犯在姓劉的手中,一個是你,一個是劉顧舟。我沒想到劉顧舟居然會不惜一死,去給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鋪路。我更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神游,居然敢賣弄那點兒小聰明,給我掉了個包。”

  劉堃咧嘴一笑,“你算個什么?躲在陰暗處不敢見太陽的污穢之物?又或是被放在這九洲大地,隔著一道天穹搖尾乞憐的狗?”

  黑衣人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琵琶,笑著起身。

  “不說就不說吧,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青年人搖搖頭,咧嘴笑道:“怎的也要拉上個墊背的,總不能白死,一道分身,我也不嫌棄。”

  話音剛落,這間藥鋪便憑空消失,好似從未出現在這個人世間。

  與此同時,有個剛剛拜師不久,正在苦練拳法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

  清晨時分,有個年輕人換上青衫,走下了遲暮峰。

  境界終究沒那么容易破,但至少已經歸元氣圓滿,踏入琉璃身只需一個契機。

  琉璃身三境,分別對應天地人三花,所謂肉身成圣,其實就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想了想,劉景濁還是順身去往青椋山下那間茅廬。

  說是兩年守山,這才過去了一年而已,樊江月不得不再拗著性子,再蹲一年。

  練武之人,晨起練拳,再尋常不過。

  此刻天色并未大明,樊江月卻已然打完幾趟拳,此刻正盤坐屋中調息。

  劉景濁當然不會進屋,只是站在門外,輕聲問道:“守青椋山兩年,劉景濁無形之中會欠你一份因果債,安子前輩有無說要怎么還?”

  樊江月心中無奈,心說這家伙終究還是來套話了,可自己確實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萬般無奈,樊江月只好說道:“我琉璃身瓶頸極大,安子前輩只說這兩年關乎我日后破境,旁的,真不知道。”

  劉景濁點點頭,輕聲道:“那我便不多問了,不過還是想請樊姑娘在青椋山掛個客卿。”

  說完過了許久,屋內沒有答復,劉景濁便訕訕離去。

  到了客棧外邊兒,白小豆正在練拳,貍花貓懶洋洋趴在門口,見著了劉景濁,縮了縮腦袋,把腦袋沖向另一邊。

  小丫頭這兩年來演練八段錦,身體裝實了很多。

  劉景濁忽然一愣,趕緊傳音已經快要出門的張五味,讓他先等等。

  就連龍丘棠溪跟顧衣玨,幾乎同時到了客棧這邊兒。

  小丫頭好似進入了一種忘我境地,每揮動一次拳頭就有一些極難察覺的漣漪,好似引起了天地異像一般。

  顧衣玨咋舌不已,看了看劉景濁,又看了看白小豆。

  這師徒倆,都他娘的是怪物啊!

  結果下一刻,顧衣玨更是無言以對。

  好家伙,這就引氣入體了?這丫頭才幾歲?九歲有嗎?

  轉頭看向劉景濁,結果顧衣玨發現,劉景濁壓根兒沒有半點兒高興意思,反而是緊緊皺著眉頭。

  他見勢不妙,立馬傳音道:“你這是撿到寶了,咋還一臉不高興啊?”

  劉景濁沒說話,卻也沒去打斷白小豆,只是傳音龍丘棠溪,輕聲道:“我有些擔心,她是天眷之人,換句話說,所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有天道眷顧,我怕她越早修煉,日后不確定的事兒越多。”

  想到這里,劉景濁忍不住分出神念去看了看乾坤玉中那個“入口”。

  白小豆身上的氣運,都是自那處“牢獄”而來,那道牢獄的天道愈加健全,那白小豆的大道成就便會越高。

  龍丘棠溪傳音道:“你有沒有想過,豆豆會是那方天地的大道顯化?”

  劉景濁點點頭,“想過,所以我才不敢傳授她功法。看來現在,不傳不成了,得讓他去修那道火屬性功法了。我爹說,那道功法是上古煉氣士修煉所用,跟如今煉氣士相比,與這天地間的索求要少一些。”

  龍丘棠溪傳音道:“不要想的太多,有些事情,你越想的多,越麻煩。”

  小丫頭停下演練,深呼出一口氣,做了個收式,一轉頭,結果發現大家都圍著她。

  快步跑去劉景濁那邊兒,白小豆一臉詫異,“師傅,都盯著我干嘛啊?”

  劉景濁揉了揉白小豆的腦袋,輕聲道:“看你拳法不錯唄。”

  小丫頭嘟著嘴,臉蛋兒通紅。

  師傅又哄我了,人家都說我這是亂掄王八拳呢。

  劉景濁哈哈一笑,輕聲道:“明天我要跟你師娘出去走一圈兒,個把月就回來了。對了,很快就有人來幫著咱們山頭兒修建府邸,到時候你要幫我盯著些。”

  白小豆一拍胸脯,“師傅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今夜酉時,煩勞諸位到遲暮峰海棠樹下,咱們簡單商議一件事兒。白姑娘跟楊姑娘,也一起來。”

  大家伙兒四散去,龍丘棠溪等著白小豆抄完書,然后帶她去扶舟縣逛一逛。

  顧衣玨看出來了,山主是跟張道長有話說,于是去找忙活著劃定渡口范圍的百節老弟去了。

  客棧中有個少年人,拿著抹布在擦桌子。

  他真的好著急,可師傅就是不教自己怎么當神仙。

  兩人走去青泥河畔,劉景濁取出魚竿兒,笑呵呵說道:“同是青泥河,同是釣魚,那有何不同呢?”

  年輕道士干脆一屁股坐在河堤,輕聲道:“我覺得沒什么不一樣的,以前是愁著怎么吃飽飯,現在是愁著啥時候能幫上你的忙。我都聽姚宗主說了,你肩上膽子很重,可我境界太低。”

  劉景濁抬起胳膊,使勁兒拍在張五味肩頭,砸的年輕道士一個踉蹌。

  “說實話,以前我也愁,現在嘛,當然還是愁,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的。”

  張五味輕聲道:“是不是還是待不久?”

  劉景濁點頭道:“本來是想著起碼待個兩年再走的,可你也看到了,中土九澤復蘇,好多事兒得提前了。這次我目標比較明確,去離洲修繕山水橋,之后返回路上,順便去婆娑洲,殺幾個人。回青椋山后,正式開山,隨后我便要往歸墟去了。”

  張五味輕聲道:“那我能幫什么忙?”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你負責待在青椋山,讓大家伙兒能瞧見,咱們山上有個你這樣的道士。我更希望,以后到了青椋山的,做客也好,或是大家收的徒弟,新上山的也罷,都知道,咱們青椋山,有你這么個道士。”

  張五味苦笑一聲,埋著頭,輕聲道:“我?能行嗎?”

  劉景濁笑道:“以后別抖擻你那唾沫掌心雷就行了。”

  想起張五味這一手,劉景濁就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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