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屬于她的聲音
帝諶語氣平穩,就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講著事不關己的故事。
易晚聽著帝諶輕聲敘述,仿佛進入其中。
她跟隨著他的語言,在一旁看著他們相知相愛,看著他們生離死別。
直到聽完姮晚鎮魔而死,易晚終于忍不住問道:“后來呢,她墮入輪回,所以你一直在等她回來?”
“不,并不全是這樣,其中曲折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帝諶從回憶中抽身,看到易晚徹底恢復了,起身道:
“故事還很長,坐下慢慢聽吧?”
易晚猶豫了一瞬。
帝諶微微一笑,聲音溫和:“當然,你若是覺得故事累贅繁瑣,依舊懷疑整件事的真假,還是可以決定離開。”
或許,是因為腦中再度出現的畫面。
又或許,是因為帝諶講述的故事,讓她有莫名的熟悉感。
這一回,易晚沒有選擇離開。
她避開帝諶的手,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帝諶不在乎她的小動作,走到另一邊。
坐下之前,他給她斟了一杯茶。
茶水微涼,好在天氣熱,也不影響。
易晚喝了一口,捧著茶杯有些許的尷尬:“后來呢?”
“入輪回便是千年。”帝諶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看向虛空。
“因為魔物的詛咒和干擾,他們二人總是擦肩而過,兩人都沒有關于帝諶和姮晚的記憶。”
“他們只是輪回中的塵埃,在每個時間,都是平凡的血肉之軀。”
“可惜,帝諶入了輪回,也失去了所有記憶,所以千年的煎熬,每一世,姮晚都只能一個人承受,直到最后一世。”
易晚聽的糊涂,忍不住疑惑:“什么叫最后一世?”
“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帝諶說起云晚意的一生,語氣明顯沉了很多。
“剛才我就幾次提過有魔物的詛咒和干擾,姮晚在輪回中會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生,相同的只剩苦難。”
“若是千年輪回結束,她還是不能覺醒屬于姮晚的記憶,便要在輪回中消散。”
“其實算起來,最后一世她已經失敗了。”
“已經失敗?”易晚云里霧里,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沉聲問道:“這又是什么意思?”
“失敗,豈不是意味著她再也回不來了?”
帝諶深深看了眼她,道:“輪回的最后一次,她叫云晚意,生于富貴之家,卻一如既往地坎坷。”
“她被最親近信賴的人害死了,是玉姮宗宗主的魂魄護著她重生,引導她一點點發現真相。”
“后來,姮晚的轉世云晚意和帝諶的轉世常景棣相遇,兩人先后覺醒屬于他們的記憶。”
“都有了記憶,這不是皆大歡喜?”易晚見帝諶停頓下來,疑惑道:“后來她為何又……”
帝諶苦笑著搖頭:“若故事的結局直到兩人重逢就能戛然而止,的確算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別忘了,還有魔物的存在,魔君墨夷不死不滅,只能鎮壓。”
“千年過去,封印他陣法的威力越來越弱,他暗中謀算,即將再度重現天日。”
這段回憶,是最讓他難受的一段記憶。
帝諶閉了閉眼,聲音中已經帶了明顯的痛楚:“云晚意義無反顧,做出和之前姮晚一樣的選擇。”
“千年后的墨夷準備穩妥,遠比我們想象中強大,我們再一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大戰結束,所有人灰飛煙滅,只剩下我一個人,再后來我創立靈仙宗,引導世人修煉,一邊等著晚意轉世。”
“許是接連的魂魄受損,這一次她足足過了千年才重現人世,也怪我遲了一步,害她受了十幾年的痛苦。”
“但,我也慶幸,千年的等待,我終于等到了她!”
帝諶說完,目光灼灼的盯著易晚。
易晚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帝諶口中的云晚意轉世,就是她了!
易晚將捧著的茶杯猛地放在桌上,慌張起身:“你,你別說那人是我!”
“就是你。”帝諶拿出一個純白的玉瓶:“你可記得我曾跟你說過,你魂魄不全,導致你修煉緩慢?”
事情還沒過去多久,易晚當然記得!
但,她還是不能完全相信。
活了十幾年,雖然這些年里她有不開心有苦難,可她不想成為另外的人。
易晚看了眼玉瓶,垂下眼眸,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承認這些!
“易晚,我知道整件事聽上去光怪陸離,像話本子里才有的故事。”帝諶看出她的抵觸,柔聲道。
“但我可以發誓句句屬實,沒有半句妄言,最近幾次我出去,都是為了尋你缺失的魂魄。”
易晚猶豫著,抬眸對上他深沉的眉眼:“若你說的都是實話,為何千年來很多機會,你沒去尋我我缺失的魂魄。”
“非要等最近才忙著去找,還是說,你并沒有口中說的那么深情在乎?”
帝諶苦笑著起身,道:“當初云晚意在北山觀山頂灰飛煙滅,魂魄四散不知所蹤。”
“千年來我從未放棄尋找,只是,在轉世沒出現前,魂魄是不會有感應的。”
“換句話說,你出現后,缺失的那些魂魄才會逐漸浮出。”
易晚不懂這些,她瞇著眼狐疑道:“十幾年都沒能尋到我,又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帝諶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證明:“我為你開了長明燈,只有燈燃起來,才證明你轉世成功。”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氣息微弱的人談何容易,饒是我,也費了一番功夫。”
易晚看著他著急辯解的樣子,心里豎起的高墻,在一點點瓦解。
但,也不可能因為三言兩語就徹底消失。
她猶豫著,道:“這么說,靈仙山大會上收徒,也并非偶然?”
帝諶一愣,旋即笑了笑:“是,此前我已經知道你會出現,所以才選擇那日出關。”
“否則我不會收徒,因為是你,才有這個決定,就算那日你經試煉石并非白芒境,我也會用別的借口收下你。”
帝諶全程都說的很真摯,不論是眼神,還是話語,亦或者整體情緒。
易晚很想去相信他的話。
可每每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拼命的拉扯叫囂:“別相信他,他是騙你的!”
“他只是想你卸下防備,好在你不知不覺中,將你變成他的心上人!”
易晚捂著心口,另一只手按在太陽穴上,連她自己也說不出,聲音是來自腦海還是心間。
但,她選擇相信那道聲音。
本能的自救,應該不會有錯。
或許,他說了這么多,當真只是為了迷惑她,她內心深處在幫她分辯現實!
“怎么了?”帝諶瞧著她的動作,擔憂道:“是不是腦袋又疼了?”
易晚還沒回答,心里那道聲音又開始了:“別讓他知道,他在試探你!”
她打算拒絕,不管帝諶故事說的多真多動人,她都要堅持最初的選擇,先離開帝諶,離開靈仙宗。
可,尚未開口,那道聲音再度繼續:“易晚,答應他,假意相信他!”
易晚眉頭瞬間緊蹙,仿佛有兩個小人在腦海天人交戰。
她不明白,心聲既是本能的自救,又為何會冒出這些奇怪的念頭。
易晚在心中無聲的反問那道聲音:“他很危險,已經決定拒絕,又為何要留下?”
那道聲音輕蔑的嗤了一聲:“他能利用你的信任,你為何不能反其道利用他?”
易晚猶豫了一瞬,這樣的話,她和騙子有什么區別?
“嗤。”那道聲音繼續動搖著她的思緒:“易晚吶易晚,你別忘了,你現在別無退路。”
“望鶴門如龍潭虎穴,易長赫那樣兒,他們不會放過你,而因為拜這靈仙宗老祖宗為徒,你已經得罪了不少人。”
“何況你還殺了靈仙宗的七長老,離開這兒,前路一片黑暗。”
“說到底,淪落到這般進退兩難的地步,也有他帝諶的原因。”
“若他不將你當做替身,當做那人的魂魄容納器具,你又豈會站在風口浪尖?”
易晚越聽,眉頭越是緊鎖,卻沒表現出別的異常。
帝諶瞧著,以為她在思考,便也沒催促。
易晚的手緊緊握成拳頭,聽著那道心聲越說越張狂:“各取所需,你留下,配合著他演戲。”
“同時,將他當做跳板,讓他心甘情愿幫助你提升修為!”
“易晚,別忘了,你還有慧嬤嬤,連你娘的死都有蹊蹺,和林中月易峰還有那寶物脫不開干系。”
“難道,你不想報仇,不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嗎?”
易晚聽到這,猛然一頓。
她眼神瞬間犀利,心里無聲的吶喊質問:“你到底是誰,為何會知曉這些,你不是我!”
那道聲音不急不緩,笑道:“我就是你,只是另一面的你而已,易晚,別逞強了,我所言也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答應他,有我在,不會讓你迷失的!”
說完這些,那道聲音瞬間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
易晚臉色慘白一片,不知道該相信那道聲音,還是堅持自己之前的選擇。
帝諶終于察覺不對,試探性的叫道:“易晚,你不要緊吧?”
易晚回過神,搖頭道:“我沒事,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需要靜一靜。”
帝諶不覺得奇怪。
如今的易晚只是個小姑娘,驟然聽到從未聽過的東西,必然惶恐不安。
他笑了笑,再度將玉瓶遞給易晚:“這里面,是我給你尋回來的一魄。”
“你若是相信我,可以將這縷魂魄融入體內,要還是有所保留,我可以暫時幫你保存。”
易晚沒有立刻回答,她在等心聲的意見。
不過等了幾息時間,預料中的聲音沒有響起。
易晚看著那凈白的玉瓶子,緩緩伸出手。
那道聲音雖然沒有出現,可易晚卻似乎聽到了它在說什么。
“拿著它,我會幫你!”
易晚將玉瓶握在手中,玉瓶很冷,她禁不住抖了一下。
“別害怕。”常景棣柔聲寬慰她道:“這里面是你的魂魄,它不會害你。”
“有了它,你的記憶會逐漸清晰,畫面不會再是支離破碎,會一點點記起來屬于你,屬于你我的曾經。”
“更重要的是,魂魄完成,你的修為也會一日千里,很快就能駕馭姮之玉,靈仙宗宗主都不會是你的對手!”
原本,易晚還有些許遲疑。
聽到這話,她忽然下了狠心。
那道聲音說的沒錯,帝諶都妄圖將她變成另一個人了,她為何不能利用帝諶呢?
何況根據帝諶所言,這縷魂魄能帶來她最想要的修為!
她會一直清醒,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
易晚深吸一口氣,問道:“我要如何做,才能將之融入身體?”
“我幫你。”帝諶接過玉瓶,道:“你閉上眼。”
易晚忐忑的握緊雙手,緩緩閉上眼睛。
黑暗中,感官格外清晰,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瞬間鉆入腦海。
也沒多大的感覺,但,清涼入腦的瞬間,那些奇怪的記憶再度鋪面而來。
這一次不再是短暫的片段,雖然還是凌亂,可能辨出很多信息。
有屬于姮晚的,有屬于云晚意的。
易晚下意識的抵觸,卻毫無辦法。
帝諶看著她略顯痛楚的樣子,有些許奇怪:“晚晚,這些記憶,你應該很熟悉。”
“是……嗎?”易晚嚇了一跳,趕緊調整好表情,尷尬道:“或許,是我還沒能接受這一切。”
“師父,給我些時間吧。”
帝諶聽到她的稱呼,提醒道:“以后你總會找回姮晚和云晚意所有的記憶,別在叫我師父了。”
易晚一頓:“那叫什么?”
趕在帝諶開口前,易晚又道:“在所有記憶回來之前,我還是叫你師父吧。”
“人前人后注意些才好,免得叫人說閑話,我的名聲已經聲名狼藉不要緊,難免的牽連師父。”
“我也不在意。”帝諶尊重她的決定,只道:“人不能只活在別人嘴里。”
“還是叫師父吧。”易晚堅持,道:“師父,我需要靜一靜,來接受整件事。”
“好。”帝諶識趣的告辭,臨到門口,又不放心的叮囑道:“或許,你會看到很多駭人的場景,別害怕。”
“有任何問題都能去找我,我都在!”
易晚點了點頭。
看著帝諶的背影,她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既想要親近,又想要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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