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高文,明明大汗淋漓,卻看起來全然沒有疲憊或者狼狽,反而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蓬勃朝氣。

  全場飛奔將近兩個小時之后,卻看起來像是剛剛完成熱身,接下來再持續奔跑三個小時也沒有問題。

  那雙明亮的眼睛,仿佛正在說:

  賽前,戰術重點都已經誠實以告,這已經不是考試劃重點,而是直接亮底牌,但結果比賽還是贏得如此輕松。

  草!

  克耶高斯大腦一熱,高高舉起球拍,下意識地就想要砸爛,但動作卻僵硬住了。

  為什么,似曾相識?

  第一盤結束,砸拍。

  第二盤結束,砸拍。

  所以,第三盤結束也要來一次嗎?

  甚至不需要抬頭,克耶高斯仿佛就能夠感受到高文投射過來的視線,就好像正在欣賞小丑的馬戲團表演一般:

  如此愚蠢又如此可憐,如此可悲又如此可笑。

  于是,動作就僵硬在半空,進退兩難。

  一會兒,糾結著自己是否應該因為那個家伙的視線束手束腳;一會兒,郁悶著自己已經丟臉丟大發了不應該再繼續自取其辱。

  再然后,又因為自己的搖擺不定而倍感憋屈。

  克耶高斯想起了他們的首次見面:

  當時,他連丟五分,一分未得。

  今天,他連丟五局,差點點就要吞下一枚甜甜圈。

  從“五分”到“五局”,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沒有能夠縮短差距,反而差距還越拉越大呢?

  事情,是怎么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他甚至不敢直視那個家伙的眼睛,恨不得直接從現場消失。

  憤怒,恥辱,羞愧,憋屈,暴躁。

  血液,剎那間朝著心臟洶涌而去,幾乎就要爆炸。

  啊啊啊!

  草!

  遲疑了再遲疑,克耶高斯終究還是沒有砸下去:

  他不是一個笑話,絕對不是。

  深呼吸一口氣,克耶高斯勉強找回了些許理智,更準確來說,應該是找回自己的驕傲——

  他,絕對!絕對不會在那個家伙面前低頭!

  他有他的尊嚴,他有他的底線,他不會認輸,至少在那個面目猙獰的家伙面前不會。

  昂首挺胸,闊步前行。

  克耶高斯就大步大步地朝著球場中央走去,哼了哼鼻子,重新展現出自己一貫的吊兒郎當,仿佛全然不在意一場比賽的輸贏,這場勝負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誰在乎,誰就是傻瓜。

  克耶高斯高高地抬起下頜,用鼻孔看人,眼睛瞇成一條細縫,從狹窄的縫隙里,傲慢地朝前方望去。

  然后,克耶高斯就看到一片絢爛的金色陽光。

  粼粼波光在藍色球場上方懸浮出一層光暈,勾勒出高文的修長身型,高文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嘴角放松、眉眼舒展,由內而外地透露出一股愜意,似笑非笑地看著正在顯擺的克耶高斯,耐心等待著。

  這一點點愜意,刺痛了克耶高斯,他下意識地低垂下視線,不想搭理高文,甚至不想和高文握手。

  他準備觸碰一下高文的手,然后轉身就走。

  但是。

  就在手掌伸出去,即將碰撞的時候,耳邊傳來高文的聲音,真誠而陽光,積極而明亮,

  “加油,你差一點點就要擊敗我了。”

  加……加油?

  克耶高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克耶高斯渾身肌肉剎那間僵硬住,眼睛深處怒火中燒,緩緩抬起頭,一眼就看到高文滿臉真誠的笑容,沒有嘲諷沒有奚落,就只有一片真誠,但恰恰是這份真誠才越發顯得可惡,下意識地就狠狠握住了高文的右手。

  用力,再用力。

  如果眼前這家伙想要打架的話,他百分之百奉陪,反正他也沒有再害怕的,第二盤盤末沒有能夠打起來的拳擊賽,現在要來一場嗎?

  然而,高文也毫不示弱,右手也跟著用力。

  同時,眉尾輕輕上揚,滿臉都是真誠的笑容。

  “哦,抱歉,不對,可能差得有點多。”

  一句話,就這樣一句話,實力詮釋罵人的最高境界,不需要任何一個臟字,就能夠讓對手萬箭穿心,比起克耶高斯滿嘴臟話、口沫橫飛、面紅耳赤的宣泄怒火來說,整個境界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之上——

  克耶高斯腦海里一陣轟鳴,然后就再也什么都聽不到了,死死地瞪著高文,直接暴呵出聲,拳頭握緊。

  “你在說什么?你再給我說一遍?你這個垃圾!見鬼的偽君子!我要殺了你!”

  一觸即發。

  高文卻沒有退縮,不僅沒有,而且還往前靠近半步,堂堂正正地直視克耶高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就是喜歡你憎恨到骨子里卻又無法擊敗我的樣子。”

  話音落下,笑容消失,高文也由內而外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轉眼就震懾全場。

  克耶高斯,如墜冰窖。

  一個眨眼,就已經冷靜下來,呆呆地站在原地,所有精氣神瞬間土崩瓦解,張了張嘴,但所有聲音全部卡住。

  主裁判奈利注意到這里的沖突,第一時間就走下裁判椅,及時上前制止潛在的沖突可能,話語才出來,就能夠明顯感受到,奈利站在了高文這邊。

  “高文,你還好嗎?”

  如果是平時,克耶高斯可能就要爆炸了,但此時他卻愣愣地看著高文,可以明顯看到眼睛里的生氣被一點點抽離。

  高文松開了克耶高斯的右手,對著奈利搖了搖頭,“我沒事。”

  奈利還是有些擔心,“你確定嗎?”

  倒不是奈利的私心,反而是因為奈利的公正客觀,才站在高文這邊。

  從全場比賽的情況來看,克耶高斯就像是一個不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引爆;而且這里是克耶高斯的主場,現場球迷的瘋狂貫穿全程,沒有人能夠確保,他們會對高文做出什么。

  奈利需要控制局面。

  高文也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這才展露一個笑容,“是的,我確定。”

  奈利對著高文輕輕頜首示意,表示高文可以離開了。

  高文轉身走向球員休息區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安保人員已經進入場內,羅列開來:

  一方面是監視克耶高斯;一方面則是保護高文。

  球員通道入口處,就可以看到賽事總監泰利的身影,親臨現場,控制局面,注意到高文投射過來的視線,泰利還對高文露出一個微笑,輕輕頜首,最后送上掌聲,表示祝賀——

  對了,泰利作為澳網主席,但他并不是澳大利亞人,而是南非人。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從比賽結束到賽后握手再到安保人員進場,全部集中在三十秒四十秒之內,現場觀眾完全跟不上節奏。

  然后,高文就重新回到了場地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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