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蕭云凰初影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線索
  雖然勾逸亡的腦子好像不大清醒,僅剩的注意力也全為和左吳與良骨伶的交流中被完全分散。

  但一點也沒有影響拍賣會的進程。

  一個又一個來自銀河不同地方的獸人依次登上梯臺,在白牌的起伏中售賣自己,來賺取不知好壞的未來。

  這回。

  上臺的獸人雖然婀娜多姿,身上皮毛也無愧于高級貨色,光澤流轉,順滑無已。

  但白牌只是稀稀落落地舉起,再不復數分鐘前的盛況。

  因為這位獸人必須為壓軸的那位讓道。

  就如在臨近黎明的時刻,人們只期待那抹破曉的光亮,周圍的土礫砂石小河湍湍,全都與那最后的夜色一起淪為陪襯。

  人的姿色是有上限的,獸人毛皮的質量也是;而臺上的獸人之所以能每每賣出無法想象的高價,外表所占的比例已經沒有這么高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身份”,還有“故事”。

  就如艾山山喜歡收集消亡文明的造物一樣,臺上的獸人們,最少也是個亡國的公主,某個文明最后的遺孀。

  甚至某些獸人,是仍在銀河某個角落作戰的軍隊的“圣女圣人”之類的精神支柱,或者干脆是某些政權的現役領袖。

  本應該代表千萬生靈的他們,卻在這里被拍賣;他們的新任主人,或許能感受到自己買下的不光是喜歡的毛茸茸,還征服了一支軍隊,將一個文明騎于胯下。

  金棉有些百感交集。

  輔以拍賣會發給每人,介紹商品的小冊子,她在短短時間中聽了無數故事;白牌一次次立起時,又好像一次次看見了鶯歌索——

  悲劇有千千萬萬種,可最后的結局,大多也只是落到白茫茫一片的毀滅而已。

  甚至。

  金棉家鄉的故事,還不如臺上某些獸人所經歷的那般跌宕起伏;首領最后的蕩氣回腸和豪邁,也每每能在“圣人圣女”或“軍隊支柱”的身上找到影子。

  可是根據分發手冊上的提示,自己的同胞卻“力壓群雄”,偏偏成為了壓軸的那一個。

  燈光漸漸暗下,獸人小姐一下一下摸著自己的手腕,肉墊上因經年使用各類武器,而生出的厚厚老繭一點也未曾消減。

  相信在全民皆兵的環境下,接下來即將要登臺的同胞,其雙手也一定和自己一模一樣一樣。

  金棉如今的見識已然增長,清楚鶯歌索人論個體實力,在銀河連三流也排不上。

  手上的肉墊,論柔軟比不過那些亡國卻倔強的公主;論堅硬,也比不上那些肌肉勃發,基因的每個細節都宣示他們是天生戰士的種族。

  可鶯歌索人偏偏是“壓軸”。

  也只有身懷的武器圖紙,這一個理由了吧。

  燈光完全暗下,宛若夜幕降臨;金棉的貓科眼睛仍能將周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昏暗的掩護中,其一直緊繃的身體卻陡然放松。

  金棉一直保持著憤怒模樣,這是國仇家恨所施加在她身上的沉甸甸義務,在今時今刻前,她一直強迫自己將這義務及所帶來的憤怒壓在肩膀上。

  宛如噩夢般。

  不是家園毀滅的到來是噩夢,而是這份注定無法達成的義務成了實實在在的夢魘。

  而在星海聯盟的見聞,讓金棉早已知曉毀滅鶯歌索的不是帝聯,而是星海當中的基礎法則——

  弱肉強食而已。

  要自己戰勝“弱肉強食”?

  金棉每每想起這個,便是全身一陣無力。

  就連裔羿斯將軍,在得知自己一生的目標成了要去戰勝織褸后,不也在原地無助的哀嚎了許久么?

  獸人小姐心知自己絕不是裔羿斯將軍這般堅強的戰士。

  可“弱肉強食”的星際法則,和“生命之織褸”之間,哪個更強都是尚未可知。

  可忘記國仇家恨,就是背叛昔日首領的努力,背叛無數同胞的死亡,也是背叛那三百萬的幸存者。

  但扛著這份永遠無法達成的義務,在痛苦與矛盾中度過一生?

  甚至有可能將這份仇恨灌輸給自己的后代,每個流淌著鶯歌索的血液,就像黛拉一樣年幼又天真的小生命的腦海當中?

  于黑暗中,金棉咬住嘴唇,這絕對比她做過的任何噩夢都要糟糕。

  矛盾的痛苦愈演愈烈,她咬自己嘴唇的力道也越來越強。

  黑暗是隱藏齷齪想法的絕妙帷幕。

  金棉認為自己想放棄國仇家恨的想法齷齪不堪,她一直在提醒自己該趕緊振作起來,將這種想法從腦海中趕走。

  可她的身體卻在座位上越來越放松,心中的小惡魔甚至在昏暗中,為這梯臺搖旗吶喊。

  不知為翹首以盼這壓軸好戲許久的觀眾,會得到什么樣的表現?可別讓大家失望,丟了鶯歌索的臉。

  金棉的尖牙放開嘴唇,無邊的鐵銹血腥帶來芬芳。

  你會為我帶來什么樣的答案?是讓我在無比的羞愧中丟掉妄想,專心撿起責任;

  還是告訴我這種齷齪的,背叛家園背叛同胞背叛同伴死亡的想法,你也一樣擁有?

  求求你告訴我。

  ……我親愛的同胞。

  ……

  另一邊。

  勾逸亡將事情大致說完。

  良骨伶沖他眨眨眼:

  “案發時間可以追溯到星海時代成立之前的案子?真是稀奇,咱家確實沒有接過類似的工作,否則我的家人肯定會時不時提一嘴,不至于讓我毫無印象。”

  而左吳玩味的重復了一遍“交通肇事”這個單詞,覺得憑勾逸亡腦袋的混沌,問他的問題應該越模糊越好:

  “勾先生,你的文明近況如何了?”

  勾逸亡眼睛忽然亮起,像被高等數學折磨日久的學生忽然撿回了小學的暑假作業般:

  “還在太空中按照既定軌跡漂流,這點我毫無疑問,確信無疑;以及他們還好好地活著,我能感覺到。”

  “否則,我也不會躲在這里,躲避我孩子們的追殺啊。”

  良骨伶也好奇:“那些個文明的奇觀呢?”

  “應該也還在修建,因為我的記憶中,我還一直在被官司所困擾呢;”優雅男人聳肩:“我雖然好久沒有出門,但也算還有基本常識;”

  “那些文明為了這個奇觀,已經傾盡全力,光連前期準備所消耗的物資都是海量,期間哪怕是一分鐘的停工,造成的損失也不可估量。”

  傾盡全力?

  無論那些個文明修建奇觀的理由為何,其社會結構一定已經因為這“傾盡全力”,為了這建筑而高度特化,停工就意味著全方位的動蕩和停擺。

  左吳點頭,想象著那種景象:

  一顆星球在千百年的加速后,關閉發動機,靠慣性在宇宙中緩緩遨游;它就是一顆無比碩大的隕石,若放任不管,足以在其墜落的地方引起海嘯天崩。

  包括它前方,那正以百年為單位興建而起的奇觀巨構。

  奇觀也并非不知道它會被摧毀,只是和那顆星球一樣,不到達目的地或未到徹底建成的那天,無論如何也無法停下各自的腳步。

  哪個更震撼些?

  左吳偏心地認為是星球上的文明更不容易些。

  他們依靠行星發動機,而不靠超空間航道,那將其母星的速度推動到光速的百分之一,都是一種了不得的壯舉。

  ……等等。

  左吳開始有些頭大,雖然眼前的男人在優雅中信心滿滿,但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按勾逸亡所說,他的文明沒有發現超空間航道,應該是個沒有升入銀河的土著文明無疑;幾百年過去,甚至依然在和預定要相撞的奇觀遙遙相望。

  可是。

  即便是昔日的地球,某些生靈僅僅進行的是大陸級別的遷徙,也會受到原住民的敵視和排擠。

  換位思考下,那些聯合起來,為了修建奇觀拼盡一切的星際文明,忽然觀測到一個緩緩貼近即將把他們百年心血毀于一旦的星球;

  其上還有個衣衫襤褸不知從何而來,唯一能看出它是個其在千年于冰冷太空的虛無旅途后,無比饑渴急需補給的土著文明后,會做些什么?

  恐怕沒有把他們當做難民,好心接納的閑情逸致。

  就連熊孩子在沙灘上玩鬧時,苦心搭建的沙堡若被路過的人踩毀,不也是會炸毛的么?

  星際文明對土著文明幾乎是予取予求,帝聯的“堅壁清野”計劃一直以來的順利就是證明,唯一的意外就是碰上了鶯歌索這個硬茬。

  反過來說,除了鶯歌索外,其他遭受堅壁清野的文明,全都在中子滅殺的人道關懷下,默默消亡了。

  所以。

  能修建星際奇觀的文明聯合,即便已經特化的社會結構不太擅長戰爭,但怎么也不該會被土著文明騎在頭上欺負。

  實在不行,找帝聯之類的政權借一臺滅星武器,沖著緩緩前來的行星來上那么一發,不是什么都解決了么?

  并不是所有政權都像帝聯一樣一年到頭總在打仗,可滅星武器這樣的戰略威懾又必不可少。

  想來這樣的政權會十分樂意讓自己的武器活動活動筋骨,震懾一下雖有矛盾但還不至于馬上動手的宵小,還能賺上一筆不菲的酬勞。

  可是。

  那些傾盡一切修建奇觀的星際文明,面對心血受到威脅,作出的選擇居然是來星海聯盟打官司?

  官司的事由,還是一個曖昧不已的“預備交通肇事”?

  被訴訟的主體甚至不是那星球上的文明,而是不知在這窩了多久,一心一意開拍賣會,連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的勾逸亡?

  左吳揉揉眉心,向良骨伶搭話:

  “良骨小姐,我問你,如果一個餓了許久的瘦子在荒漠中,默默走向一伙兇神惡煞全副武裝,有弓弩有槍支的壯漢,目的是砸掉壯漢們好不容易挖出的水井;”

  “可兇神惡煞的壯漢居然不直接動手,而是喊幾個伙伴小心翼翼地去鎮上報官,這意味著什么?”

  良骨伶看了左吳一眼,默然片刻:“……只能猜那位瘦子不簡單,左客官,你也是這么想的?”

  “預備交通肇事?這罪名即便定格宣判,也就是把當事人找出來,向即將成為受害者的人當面道歉,再做出一些象征性的賠償而已!”

  “小伶也只能猜,勾先生所創造的文明,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土著文明,其能力也一定被那些正修建奇觀的文明深深忌憚!”

  律師有些激動地說完,微微站起,又重重坐回位置嗤笑一聲:“當然,前提是勾先生說的是事實,這些小店根本沒有印象的事也不是他的妄想。”

  左吳搖搖頭,他不覺得勾逸亡的話是瘋言瘋語。

  按之前的比喻,接近那群挖井壯漢的不是什么瘦子,而是一臺精悍的坦克車,這才能合乎邏輯。

  左吳吸氣,終于收起了所有的懶洋洋,看勾逸亡的眼神也頭一次像在打量一個真正的神靈。

  他為什么會有針對一件事,不同時空的記憶?

  和初丹天使結合的白艾斯,找到的第一個天然神靈為什么會是他?

  左吳覺得千頭萬緒中,還差那么一點點的線索。

  就差一點點。

  初丹天使?對了,天使第一次說他們是由“器具大人”庇護時,是怎么說的?

  視界中存儲于本地硬盤的錄像調動,得益于遇到天使后,左吳一直在錄像,留下的影響資料極為完整也極為寶貴。

  找到了。

  她說——

  “我們是器具大人庇護的初丹靈族!百萬年前,與我們交手的是時之蟲,是灰蠱,是維度惡魔的機械尸潮!”

  時之蟲?這個單詞當時聽起來就頗為扎耳,只是時間過得太久,印象有些不深了。

  單詞中帶著一個“時”字。

  勾逸亡看上去也擁有不同時空的記憶。

  若自己不是純血人類,左吳倒更傾向于這一切的一切就是個巧合。

  可畢竟氣運加持,坐著聊天和隨意聯想,所獲得的都是關鍵信息;作出的猜想也大概率命中靶心,不也是氣運的體現?

  左吳一下子無比懷念那群正替自己潛入虛空的科技獵人,慣于挖掘古代墳墓的他們或許對這失落的單詞有所印象。

  說起來初丹天使口中的灰蠱,好像已經被科技獵人發現了,還和燎原交易,得到了讓以太龍的體型小型化的技術,兜兜轉轉,讓黛拉體內混雜進巨龍的基因的。

  那他們知道時之蟲的線索,應該也是

  不去想了,直接問吧。

  左吳的背脊靠在椅子上,只是腰部仍然有些緊繃,斟酌語句,緩緩開口:“勾先生,你知不知道時之蟲?”

  勾逸亡一下子又陷入迷茫:“記得?不記得?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

  左吳咂舌,這指望不上了,只能抓抓頭發,換個問題:“那,你把鶯歌索人作為壓軸,有什么意義?創神檄文這能溝通虛空的武器,就是你的目的?”

  “你想溝通虛空?”

  話音剛落。

  勾逸亡的眼神雖然渾濁,但一下子涌上了一抹難以掩蓋的堅毅:

  “溝通虛空,是的,溝通虛空;我想,我想!溝通虛空是我作為神靈的本職工作,我一定要溝通虛空!”

  “可溝通虛空做什么?”

  “我要我的陶沃姆之杖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他忽然無比驚恐地看向臺上,此時,幽暗中忽然照起一束聚光燈。

  一名傷痕累累的虎形獸人,正緩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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