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小說網 > 蕭云凰初影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庫
  星海時代,兩個生命的失蹤可不算什么。

  在警衛造物和監控的特意忽視下,周遭平民只覺得覆壓天際的永夜被短暫照亮了一瞬,回過頭來時,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良骨伶卻不行,她心里空落落;不止是忽然失去了兩個當事人,還忽然覺得自己無比脆弱。

  法律無從管轄帝王,也無從管轄暴徒。

  哪怕自己舌燦蓮花,也不可能將夕殉道還有離婀王治罪。

  海星裁判長之前那幾條暗示,一直在勸越都飆和氦芷放下所有的恩怨,分明就是在拉偏架,宣告他將接受夕殉道夫婦即將做出的一切行為。

  裁判長可以解釋法律,事后甚至能找出一堆邏輯上無懈可擊,無比義正言辭的法律法條,來證明夫妻二人的行為合理合法。

  誰說法律無情的?當暴徒的能力和所能帶來的利益超出其奈何的極限后,它仍然會投來無比諂媚的神情。

  良骨伶抿嘴。

  自己窮所掌握甚至引以為榮的,就只是這樣不上不下,只能欺負老實人的可笑武器。

  她站起,有些搖晃;腦海空白,不知道現在該去思考些什么。

  是接下來去金庫尋寶的事宜?還是自己身為律師的意義?又或者越都彪以及氦芷的事?

  哈。

  那怪家里的祖母總說,對當事人千萬不要投以金錢之外的任何感情,否則有什么閃失,痛苦的還是自己。

  銀河系中,骨人只有寥寥數萬。

  他們是個誕生于某個星際棄尸廠的族群,無數種族的尸骸在那里經年淤積,各種形式的遺傳信息以及它們之上攜帶的各類細菌和病毒,跨越了以往無從想象的距離匯聚在一起。

  再加某些尸骸中,中樞神經還殘留這一點微妙的活性,從而形成的一種似是而非的微妙靈能場。

  骨人的祖先在其中應運而生,起初,他們更類似于一種新型的病菌,聚在一起能表現出一定的智力,分散開來也能單獨存活,沒什么問題。

  無邊的尸骸成了他們進化方向最好的藍圖。

  最為成功的一批選擇聚在一起,附著在各類骨骼上塑造身形,吞噬尸骸的肌肉和大腦,獲取那些殘碎的知識。

  他們學會了以水分和靈能,還有各類遺傳物質塑造肉身。

  他們用皚皚白骨作為雙手,和尸骸殘破的知識找到了離開棄尸場的方法。

  他們本就沒有自己的文化,一切的一切都是從尸骸中緩緩習得,相當的不倫不類,包括性別意識,只是選擇自己喜歡的而已。

  還有家庭觀念,骨人本質依舊是附著在骨骼上的微生物,“祖母”是良骨伶的聚落最早的那位,所有家人都是靠她分裂而來。

  所以。

  良骨伶是骨人,身體內部空空蕩蕩,不該有會感到心痛的器官。

  骨人來自廢置尸體的工廠,自古便看慣了尸山血海,那具尸體沒有些再也續寫不上的遺憾,或者打動人心的故事?

  他們天生適合律師這個行當,本質是自成一派的微生物,不該對其余任何生靈抱有同理心;也應該冷血,畢竟骨人早就通過尸體殘留的記憶碎片,見慣了諸多悲劇。

  但為什么,良骨伶發覺,她失去兩個只是出于公益性的委托人后,空落落的胸膛中,會如此空落落的難受?

  不行不行。

  她甩甩腦袋,這種狀態對之后的工作絕無好處。

  還記得嗎?她要去和那兩個沉默相對的暴徒合作,去開啟銀行金庫,完成一家百年來最大的生意之一。

  良骨伶白嫩嫩的臉上強行擠出一絲微笑,握緊拳頭,抬高胸膛,往夕殉道和離婀王那邊走去。

  走了沒幾步。

  連牙齒都要咬碎。

  她還是笑顏如花,卻已經通過視界聯系自己的家人:

  “二哥,幫我弄個遠程記憶封存,就針對我接下的公益案子,趕緊的,越快越好。”

  “什么?不不,我沒事。放心,也不用通知祖母,算我欠你個人情。”

  “我說了沒事。”

  “趕緊,求你了,趕緊!我不想……不想耽誤大家的事。”

  刺身店那邊開始忙活,程序被打包,遠程傳送;出現在良骨伶視界中,只要使用便可以將越都飆和氦芷定向遺忘。

  自己還會是那個舌燦蓮花,身體鮮美的律師。

  她已經走到夕殉道面前,踏過一塵不染映著月色的地面;只是在想好開場詞時,她突然看見視界之中,有兩個文件還呆在最顯眼的地方。

  一個是各家可以提前進入的銀行的聯系方式和注意事項。

  另一個就是原本打算發給越都飆,已經標好重點,讓他好好復習的訴訟資料了。

  資料還在。

  卻再也到不了它的接收人處了。

  面對夕殉道和離婀王,白嫩嫩律師已經開始練習過許多次的開場白,已經可以靠本能完美說出,她有時間去思考更多的東西。

  想了又想。

  良骨伶還是默默將復習資料,往越都飆的郵箱發送而去。

  “錯誤,檢索不到接收人。”

  “錯誤,檢索不到接收人。”

  “錯誤,檢索不到接收人。”

  律師眼皮一跳,忽然抬頭,面對著夕殉道和離婀王,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她一直在說的話:

  “情況就是這樣,銀行金庫開啟的路線我已經發送至諸位客官的郵箱,在聯盟星系各個行星都有分布。”

  “每處金庫能夠開啟的時間不一樣,我已經按運籌學規劃好了幾種瀏覽路線,需要再向諸位客官確認一下,您們最感興趣的還是純血人類留下的原初造物么?”

  夕殉道聳了下肩。

  無關法律,能審判他的只有他自己。

  夕殉道自知犯下弒親的滔天大罪,和離婀王同樣是無可饒恕的罪人,但只要呆在能互相包容的對方身邊,他就是可以看上去十分自然。

  “稍等,良骨小姐,”他聳聳肩:“這里說的算的不是我,是那邊騎在人馬小姐背上的左吳,有什么事和他對接就行,我只負責配合。”

  “……這樣。”

  白嫩律師微笑著點了點頭,牙齒上被自己咬出的裂痕越來越大。

  在她眼中,夕殉道居然一派輕松?

  殺了一直在尋找他的戰友后,居然可以這么坦然?

  良骨伶不理解。

  不想理解。

  禮貌而優雅的鞠躬后,在永夜中,良骨伶慢慢往左吳那邊走去。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被人徹底遺忘是其中一次,律師不想忘記越都飆和氦芷,哪怕他們只是自己的公益服務的客戶。

  好像他們還活在自己空蕩蕩的胸膛中。

  視界里家人搗鼓出來用作封存記憶的程序,被她刪除,扔進了垃圾箱中。

  ……

  銀行金庫。

  對艾山山來說是絕對的風水寶地!她坐在左吳前面,與他共乘在姬稚的背上——人馬娘出奇溫順,大概是覺得偷晴之后,對正牌夫人就該禮遇有加。

  海妖沒發現這一茬,只是雀躍的扭來扭去,脖頸后的觸手都在舞動,手臂上的鱗片偶爾會掃過左吳的臉,刮的左吳生疼。

  良骨伶看上去對工作似乎充滿熱情:

  “既然諸位客官對純血人類留下的原初財產最感興趣,那我們的第一站就是聯盟在這顆行星上最為古老的銀行金庫之一。”

  左吳躲閃過艾山山手舞足蹈的臂膀:“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請身著晚禮服到場,攜帶九度透明的高腳杯一只……呀呀,開玩笑的,”律師輕笑,表面看上去比夕殉道還要輕松:

  “諸位不必多慮,權當接下來要逛的是一家博物館,只是今日只為諸位敞開,以及……里面的藏品也是任君挑選就是了。”

  艾山山興奮的左搖右晃停止了一瞬,她偏頭:

  “稍等!我們只是對原處藏品最感興趣,沒說對現金之類一點都不掛念;冒昧問下,金庫里大概有多少錢?”

  良骨伶歪頭,像是在思考;若有儀器監測,會發覺她一直在通過視界和外面聯絡。

  這好像是個敏感問題。

  律師小心翼翼左右望望,向艾山山招招手,用白嫩手指在海妖手心,寫下了一個數字,還嚴謹的寫下單位作為結束,避免任何可能的誤會。

  艾山山看著手心,有些訝然:“才……這么一點?”

  其實這個數字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個無法想象的天文數字,但,海妖雖然不懂經濟,卻仍本能的覺得它對一個星系銀行來說,有些太過寒酸。

  “是因為這古老的銀行經營不善,快要破產了?”海妖叉腰,很是狐疑。

  良骨伶掩嘴笑了下:“怎么會?能量畢竟是硬通貨,可不是隨便就可以打印出來的紙幣、或者修改數據弄出來的虛擬貨幣。”

  “但,就如純血人類的財產在利滾利的金融游戲下,已經膨脹到當今根本無法取出來的地步一樣,銀行在外流轉的虛擬財產,可是比它所真正擁有的硬通貨要多很多的。”

  “金融游戲,片面的概括下,就是一種信任游戲而已;銀行將一定數量的能量幣存儲在金庫中作為信用的錨點,讓大家相信其有可以隨時支取能量的能力。”

  左吳恍然:“難怪咱們的約定只是金庫里的財產任由挑選,而沒有約定可以隨便在聯盟取現,畢竟金庫里的財產本就是有限的?”

  “所以金融是個危險的游戲呀,抱歉算計了諸位客官,也請客官們別為難小伶,要臨時更改協議之類,”良骨伶苦笑一下:

  “以及,若客官們真的想取空金庫中的現金,還望諸位保密。消息走漏,可能會發生擠兌,銀行一旦沒應付好,就又會發生經濟危機啦!”

  艾山山冷笑了下,擼起袖子,好像干勁十足:“怎么?你好像把銀行說的像是弱勢群體一樣。”

  良骨伶攤手:“呀呀,銀行都把它最大的軟肋全部露給你們了,說是弱勢群體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銀行是。

  法律也是。

  在強權、暴力與利益面前,確確實實如此弱勢,律師眼睛晦暗了一瞬,馬上又綻開笑顏。

  姬稚抖抖耳朵,看了她一眼。

  左吳抱著手,望向夕殉道夫婦,離姒與夕陽分別騎在他們各自的肩膀上:“夕殉道,你對良骨律師說的那份地圖真的沒有一點頭緒?”

  這個問題,有因為血脈的厭惡難為一下夕殉道的意思。

  良骨伶也在替科技獵人尋找純血人類封存的財產,目標據她稱,是一份誰也沒見過的寶貴地圖。

  夕殉道在和離姒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聞聲才思索片刻:“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是‘地圖’?這個詞語有些古老了,現在咱們說的不一般是‘星圖’么?”

  地圖一般是標畫的是行星表面的,而一顆行星能隱藏的秘密同廣袤的銀河比起來,實在太過稀少。

  真有什么東西,讓能量充足的逃亡者號全力掃描上幾個月,再讓鈍子加加班,任何異常現象都無所遁形。

  與之相比。

  去在銀河系四千億個恒星,以及環繞它們運行的復數行星上,去知曉哪顆有值得研究的異常現象,才是最為困難的事。

  所以,地圖?

  光有地圖,不知曉是在那個方位的哪個行星,不也是根本毫無作用?

  跟在后面的列維娜聳肩,她對售賣自身肉食的骨人印象一直頗差:

  “誰知道?良骨律師,你們刺身店該不會還賣腦花吧?不小心賣錯了,連記憶也跟著進了某某的肚子?”

  良骨伶回了回頭:

  “很遺憾,這位客官,小店沒有這份菜品,不過您的建議也有許多客人提過,祖母在認真考慮,”

  “以及,小伶不認為是自己記錯了。我科技獵人的朋友反復強調是‘地圖’,用任何翻譯軟件翻譯都一樣,絕沒有使用其他的詞匯。”

  左吳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的科技獵人朋友今天有沒有一起跟著來?”

  自己一行干掉了一個科技獵人的首席,還搶了一艘他們的科研星艦,若是相遇,還真是尷尬得不行。

  良骨伶對這個問題有些疑惑,卻將其收進心底:

  “哪能呢?小伶承諾過,今天將是諸位客官的專場,我再想幫自己的朋友,也能分清遠近親疏……不對,是能分清什么是正事呢。”

  遠近親疏四字是向夕殉道夫婦所說。

  他倆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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