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虎道的戰場之上，雖然還不能確定那些肉干、水囊有沒有再次被奸詐的漠北人下毒，但是并不妨礙這些達吾提的親軍先把這些東西收入懷中。
南人形容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見到食物時是餓狗撲食。
此時這些親軍也沒有比餓狗好太多。
一塊巴掌大小的肉干兩三個人搶，甚至五六個人搶。
一只水囊，幾乎能夠落手的位置都長了好多手出來。
這些水囊有不少最終是硬生生的被親軍們相互拉扯給弄破了。
清水灑在地上，很快便滲進了土里，只留下一灘水漬。
發生在達吾提眼前的這些場景，真的是應了那一句老話，三個和尚沒水吃。
達吾提此時也不敢輕易派出親衛對一萬親軍的亂象進行彈壓。
他只能是讓親衛們盯緊那些黑衣人的行蹤，盡量避免被對方那些個武學大師們沖進自己那已經亂成一鍋粥一樣的陣中翻江倒海。
這時的親軍，由一支疲兵幾乎是變成了聾子、瞎子，暫時被變相的困在這里，對老虎道之外的事情一無所知。
達吾提似乎也想開了，安排親軍、親衛輪流警戒，大隊人馬則抓緊時間休息，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老虎道是進入漠南的咽喉要道，如非必要，達吾提也不想直接完全棄守。
當年金帳汗國入侵漠北的時候，漠北人的先祖其實已經在老虎道的三道口子修建了關口或堡壘。
這一萬親軍休整完了之后，只要趕到最近的一道關口遺址，哪怕只是據險而守，到時就是輪到那些漠北人坐蠟了。
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全靠人命來填，漠北人就未必有那么好的牙口能夠啃下關口來了。
再說了，后面不是還有三萬人馬在“斷后”嗎？就算是三萬頭豬，怎么也能拖延一些時間吧？
達吾提看著白山部的方向，咕噥道：“趕到羊腸關之后先守一段時間吧！如果那些漠北人不知死活強攻關口，至少也能消耗漠北的一些兵力。”
“就看南商路那邊推進的如何了。既然這些漠北人破釜沉舟了，我們怎么也得如了人家的心愿嘛！”
“只要南商路的大軍能夠抄了漠北人的老巢，最終的勝利還是屬于我們金帳汗國的！”
.......
此時漠北的南商路，其實也并不算是一路勢如破竹。
南商路的討逆大軍僅僅是在南商鎮的數波攻勢當中就折損了三千人！
南商鎮硬生生的被雙方的拉鋸戰打成了一片焦土。
那是真正的一片焦土！
王馬統領的軍隊，以三千余的北伐軍為主，另有兩千漠北南商路所有能夠集結起來的青壯、奴隸。
這五六千人已經是南商路在調兵支援北商路之后的所有兵力了！
南商鎮的“遠程打擊”對規模上萬的敵軍所能夠造成了殺傷，實在是有限的很。
戰斗幾乎從一開始就是呈現出一種慘烈。
王馬的軍隊與圣山的大軍幾乎是一座一座樓船閣樓的進行爭奪、拉鋸。
當圣山的士卒付出數百的死傷終于占領了一座樓船閣樓之后，通常會在樓船閣樓底下發現守軍挖好的地道，以及......大量破損的壇壇罐罐。
那些壇罐里面，裝著的自然就是讓北商路圣山大軍吃盡了苦頭的石脂水！
如此多數量的石脂水一旦點燃，整一座樓船閣樓轉眼之間便能化為一片火海！
樓船閣樓一旦燒了起來，上面那些固定住的床弩、石砲哪里還來得及搬得走？！
這些樓船閣樓雖然全都布置在南商鎮綠洲的外圍，就算是全部點燃，原本是不至于將綠洲化為一片焦土的。
不過，王馬以雙尾沙蝎旗的阿拉坦之名義，從南商路各部征調了不少的糧草、輜重都集中在了綠洲內，原本是打算好好的把南商鎮經營一番的。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會對南商鎮的防御工事進行擴建，至少可以先堆起來一道簡易的石頭圍墻來。
包丁離開南商路之前給那些奴隸工匠們傳授了一些關于對石脂水進行蒸餾的方法和思路。
那些工匠其實已經搗鼓出了包丁所說的那種名為“瀝青”的黑色粘稠液體，甚至已經在南商鎮嘗試著砌成了一道十數丈長，一人高的石墻！
那些與石脂水一同運回來的碎石，在南商鎮外面已經堆成了幾座小山。
在大漠綠洲筑碎石城墻，無論最終成功與否，都是在當時條件之下的一種可嘗試方向。
如果不是圣山王族反應迅速，出動了兩路大軍進入漠北作戰，漠北的戰事說不定不會打成現在這個樣子。
南商鎮的戰事進行到第十三天，當圣山大軍終于攻到了這一片綠洲中心區域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片火海。
火海當中那堆積如山的糧草、輜重，反而是澆熄了南路討逆大軍統心中領剛剛才燒起來的勝利的喜悅。
南商鎮的守軍如同釘子一般扎在那，為南商路其他的綠洲部落贏得了極為寶貴的撤退時間。
石脂水的煙柱傳訊，幾乎在一天時間之內就已經傳遍了南商路各部。
王馬下達的指令是，人可以不走，但是任何食物都不能留下，免得最終資敵！
而當王馬終于下令率領著二千余人撤出南商鎮并燒毀帶不走的所有物資之后，圣山的南路大軍早已經無力追擊了。
當然了，圣山南路大軍的統領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南商鎮不遠處的那一片五樹鬼王領地。
作為多少知道一些漠北輿圖上那四個紅點的統領大人，自然不會去主動攻擊五樹鬼王領地。
圣山南路大軍足足休整了一天之后便兵分兩路正式開始了對漠北人軍隊的追擊。
之所以要分兵，自然是考慮到了大軍的就糧于敵的戰術思想。
然后，圣山南路大軍接下來的路途便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一樣！
魑獸群雖然當時并沒有發起對圣山南路大軍的攻擊，但確實一路都在圣山大軍兩路人馬的身后不時的襲擾著。
尤其是圣山南路大軍的兩路人馬都是按照傳統的晝伏夜行的行軍方式，像是為魑獸群創造了更為有利的攻擊條件。
這些魑獸群出現時通常不過只是兩三百的規模，卻好像永遠不知道疲倦一般，一個晚上便可以發起十數次的襲擊！
沒有人知道跟著圣山南路大軍身后究竟有多少鬼怪！
圣山南路大軍的兩路人馬好不容易趕到了行軍路線前方的綠洲之后，便會發現人去洲空，毛也沒有給他們這些入侵者留下半根！
那些綠洲的水源，明顯已經被污染了。
圣山南路大軍的士卒們喝了，上吐下瀉算是輕的，不少士卒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癥狀。
這樣陰損的招數，給圣山南路大軍帶來的非戰斗減員，不容忽視。
圣山南路大軍追擊漠北人的前期，非戰減員每天都以數百人的規模在增加著。
漠北人這種招數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哪怕是他們自己回到綠洲之后，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獲得干凈的水源。
但是，圣山南路大軍根本耗不起啊！
他們所攜帶的補給無法支持這種戰爭。
為了減輕補給的巨大壓力，圣山南路大軍不得不再次分兵，形成十幾路的規模，力求通過對漠北南商路更多綠洲的掃蕩而獲得足夠的補給。
不過，他們顯然沒有對石脂水煙柱的通訊效率有足夠的認知。
他們趕到的每一個綠洲，都是連老鼠也不會去光顧的地方。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只能是這種撒網的方式終于可以補充一些干凈的水源了。
魑獸群看來數量終歸是有限的，不可能將南商路所有綠洲的水源當中都提前動了手腳。
不過，緩過來的漠北人，竟然開始主動攻擊圣山南路大軍的各路人馬了！
王馬手中畢竟還有兩千人，通過煙柱通訊，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這當中，漠北人其實也不乏使用了一些詐降的招數。
圣山南路其中幾路人馬在綠洲截住了一些撤退不及的漠北人，獲得了少量的補給，盡情的享受了一番。
然后在半夜里，他們的裝備、戰馬、駱駝以及項上人頭，就統統都易主了。
此時，圣山南路大軍的統領自然也從“勢如破竹”的假象當中清醒了過來。
圣山南路大軍的各路人馬均已經深入到了漠北南商路的中段區域。
他們此時的外境，真是應了那一句話，進退維谷。
事前圣山王族哪里想得到漠北人竟然有如此的毅力決心舉族拋棄綠洲而避戰？
圣山南路大軍在追擊的過程當中其實一路都有發現漠北人的尸體，并且數量還不算少。
那都是一些老弱，走在路上就挺不住了，倒斃在沙丘、沙坑。
“就糧于敵”是美好的，前提得是有糧有敵啊！
沒吃的，也沒有敵軍，圣山南路大軍在南商路的行軍就像是一場孤獨的旅程，風光無限好，肚子空蕩蕩。
唯一不變的或許只有突如其來的魑獸群，以及對夜襲越來越得心應手的漠北人。
至于白天行軍，那是對補給原本就不足的圣山南路大軍的一種非人的折磨，沒有那一路圣山人馬勇于嘗試。
圣山南路的統領通過傳令兵將各路人馬重新召集起來的時候，終于向一眾將領提出了退兵的打算。
即便算上圣山南路大軍返程當中能夠從母駱駝、母馬得到的奶制品，從各個綠洲搜刮到的少量的食物......現在也必須得退兵了。
從漠北南商路退到漠南的那一片沙海，估計還得將馱馬和一些瘦弱的駱駝宰了來吃。
從漠北人那里繳獲來的少量的裝有石脂水的水囊，要帶回去向圣山王族匯報，下一次大軍再來的時候一定要有應對的方法才行。
還有那些礦山上的高爐，規模不容忽視的鐵匠作坊，露天的石脂水涌泉，這些都要向圣山王族進行匯報，不能再放任漠北發展下去了！
總之，統領大人與一眾將領的碰面并沒有商討出什么有用的東西，遠遠不如統領大人最后說出口的“退兵”那兩個字更能振奮軍心士氣。
退兵時，圣山南路大軍的速度倒是快了起來不少。
甚至比追擊漠北人的時間還要縮短了三四天，便已經退到了那一片焦土一般的南商鎮了。
圣山南路大軍在漠北南商路的行事行動，為期接近一個半月。
總體上來說其實就是一次“錦衣夜行”的行軍。
夜色之中，只有漠北人、魑獸群無休無止的襲擊長伴身邊，和忍饑挨餓的感覺揮之不去。
當統領大人意難平的回頭看向南商鎮的時候，發現好幾面漠北旗已經在一片焦土的綠洲之上飄揚起來，仿佛正在向入侵者們宣告著漠北人的勝利。
現在的圣山大軍或許可以征服他們所到的每一個漠北綠洲，但是他們已經無法征服漠北人！
統領大人低聲咒罵了一句，咕噥道：“這一回的戰功怎么也爭不過達吾提了。算了，還是趕過去老虎道接應得勝歸來的達吾提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達吾提最近的幾封竹筒信都沒有用他的私印，該不會出什么問題了吧？”
“那可是六萬大軍啊！可不是六萬頭羊！”
.......
羊腸關，是由漠南進入漠北的老虎道的第二關。
顧名思義，這一座關口狹窄曲折。
最狹窄處甚至只能容三四十人通過而已。
因此，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在這里修建一座關口，多半是真的如同茶樓說書先生話本里所說的那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達吾提此時正在關下，臉色陰沉的看著那早已經廢棄多年的關口城墻的殘垣斷壁。
據說這一座羊腸關原本也算是十分雄壯，并且是漠南進入漠北的最為險峻的一座關卡，上面確實寄托了漠北人極多的希望。
然后，這種希望被漠南人十幾架拋石機給砸了個稀巴爛。
羊腸關兩側的山壁之上至今仍殘留著當時被上百塊巨石砸出來的種種千奇百怪的痕跡，在夜色之中也仍然十分顯眼。
漠南的圣山王族為了彰顯自己的文治武功，特意將當年破關時的樣子一直保留了下來，不允許任何人對這一座羊腸關進行修繕。
關口城墻雖然早已經只是形同虛設，殘余的所謂城墻其實比屋頂其實高不了多少。
但是當關口上有近兩百黑衣人的時候，就連達吾提也不敢說這一座羊腸關不是一座雄關！
羊腸關的城墻之下，已經倒下了上百具親衛的尸體！
那些都是達吾提的親衛！是他一萬親軍當中的精銳！是他的家底！
這些精銳在半盞茶的工夫就被關口上那些黑衣人屠戮了一個干凈，然后拋尸下來，這就么留在達吾提的大軍陣前。
耀武揚威之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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