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界域，小型界空內。
顧月一身素袍，凌空虛坐，俯瞰著下方的霧氣幻象。
不知不覺，百余年過去，幻境中的沈棄已經是一副白發蒼蒼的模樣。
枯墳前，老者半坐半躺，一副悠閑模樣，身旁還立著兩只裝滿酒水的葫蘆。
“檸兒，自從你去世，不知不覺已經四十年，還記得當年那場龍蛟盛會，我們一起前往龍窟……”
“松江岸邊，你為我披上長袍……那一戰，戎成氏族長敗退……”
“南海枯島，我與刀圣楚狂廝殺了七天七夜，凜冽寒風中，你等了七天七夜……”
“這一生，有你，有劍，有江湖……值了！”
沈棄抓起葫蘆，大口灌酒。
時至今日，他的修為已經超過天下間所有高手，甚至超越九品巔峰，達到了傳說中的境界。
但他終究是凡人，即使有龍蛟血撐著，也不可能活的太久。
今日，便是壽盡之時。
兩壺酒灌下，恍惚間，沈棄看到一位身穿素袍的絕美女子，凌空而立，如神靈般俯瞰著世間萬物。
“仙人……”
沈棄嘴里低聲呢喃，卻已經睜不開眼睛，縱然是世間最頂尖的高手，行將就木之際，也沒有了半分力氣。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段聲音。
“沈棄，你塵緣已盡，凡間之事跟你再無半點關系，隨我去修行吧！”
……
不知過去多久。
迷迷糊糊間，沈棄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蒼涼荒漠，素袍仙人凌空虛立，雖然消瘦，卻有一種烈日橫天，不可仰視的刺目感。
“仙人？”
沈棄揉了揉眼睛，很快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他連忙跪伏在地，恭聲道：“凡人沈棄見過仙人，我愿做牛做馬，以報答當年恩情。”
“做牛做馬？”
顧月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微笑，“貧道沒田沒地，要你做什么牛馬？”
沈棄訕訕一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眼前這位，可是傳說中無所不能的仙人，別說沈棄只是個凡夫俗子，就算他有萬億家財，富可敵國，在仙人眼里也不值一提。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幫你？”顧月接著道。
“小人不知。”
“普通凡人，心神意志再強，也不過是多幾分執念，而你的意志已經達到讓靈魂蛻變，幾乎形成魂念的地步。這等天資萬中無一，貧道想看看，你若踏入仙門，能走到哪一步？”
顧月望著下方青年，“你可愿拜我為師？”
尋仙問道……沈棄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拒絕？他連磕三個響頭，口中喊道，“弟子沈棄，見過師尊。”
“從今日起，你就在此修行，此界名為枯塵界空，有七家宗派、十二個妖獸巢穴。”
“為師傳你問道求真篇跟先天武訣，此外，送你三枚保命符箓。哪一天，你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枯塵界空，就是真正入我門下之時。”
話音落下，素袍道人消失無蹤。
“枯塵界空……”
沈棄環顧四周，大漠茫茫，連人影都找不到一個，更別說修行者跟妖獸了。
“師尊，您把我扔在這里，沒水沒糧，連三天都撐不下去，還怎么修仙問道？”
沈棄無奈苦笑。
就在這時，他微微一愣，自己的手背竟然沒有半點皺紋，完全不像是一百多歲的老人，連聲音也恢復到了年輕時的狀態。
他連忙摸了摸臉龐。
果不其然，自己臉上沒有半點皺紋，體內除了真氣，還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游走，如龍蛇一般，貫穿整個脊椎。
“難道我已經踏入開脈境？”
沈棄腦海中出現一段道法口訣，第一重元靈洗脈……第二重開脈沖關……第三重氣沖斗霄……第四重真意凝丹……
自己體內的情況，分明是開脈境初期。
這等層次，不需要糧食清水，也能一直活下去。
……
“沈棄，應該算是我收的第一個弟子。”
顧月懸空而立，心神與殘碑印記相融，尋找第二個合適的命運幻道生靈。
有殘碑印記指引，尋覓起來就容易多了。
……
摩羅界域。
顧修云開壇講道的情景很快傳了出去，演化生死二氣、彈指間重傷清寒、開辟虛空通道，每一段經歷，都被真言寺弟子分成九章十八回，四處宣講。
這么做，一是給真言寺揚名，告訴天下人，真言寺除了主持方丈，還有一位深不可測的閑云祖師。
二是貶低清泉寺。
兩大勢力素有恩怨，八千年來，清泉寺一次次譏嘲挑釁，如今總算有了報仇的機會，真言寺弟子自然是不遺余力。
……
“閑云祖師，真的有你們說的那么厲害？”
藏相大寺內，一名眉須發白的僧人望著兩側身影，清泉寺、濟玄山、定空寺……十六古剎有八家聚集在此，雖然只派遣了八品大能，但也可以看出各方對此人的重視。
九品祖師地位崇高，不可能做這種跑腿的事情。
“藏辰師叔，此事千真萬確，閑云老鬼不僅融合了五行規則，更領悟一門高等空間規則，由此推測，他的實力至少達到天輪境巔峰。”
“此人來歷不明，又非禪宗門下，竟敢在摩羅界域橫行霸道，還請師叔出手，將其鎮壓。”
清寒臉上閃過一絲怨毒。
閑云祖師的威名，完全是踩在他的頭上，最近幾個月，禪宗上下只要提起閑云祖師，都會先拿他說幾句。
濟玄山大能面露冷笑,“清寒，閑云前輩怎么說也是九品祖師，你竟然敢當著真言寺數十萬弟子的面出言不遜，受點苦也是應該的，單憑這一點就想對九品祖師動手，未免太可笑。”
“此人確實沒有做錯什么。”
藏辰祖師微微點頭，“他在摩羅界域公開講道，對禪宗不僅無過，反而有恩，就算我想出手，尊者也不會答應。”
修行界明面上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一個跨域而來的九品祖師，在禪宗開壇講道，卻被禪宗強者鎮壓，此事一旦傳揚出去，不僅有損禪宗億萬年的威名，更會讓宗內弟子寸步難行，再也走不出摩羅界域。
無法前往其他界域，就意味著成道的希望削減大半。
沒有哪個九品祖師單憑自身，就能踏入尊者境，每一個都經歷了一次次的談法.論道，看遍諸多界域的道法之后，才能僥幸破關。
庚陽尊者便是如此。
其出身自中部虛空，從北向南，走了將近四萬年，最后終于來到棋盤界域，在論道棋盤中頓悟。
“藏辰師叔，閑云祖師選擇在真言寺開壇講道，彼此之間肯定有些瓜葛，”另一位大能說道，“照此情形，下次演法香會很難壓制他們。”
演法香會，一般分為三輪。
第一輪比拼斗霄境弟子，一千歲以下的選十人，兩千歲以下的選十人，三千歲以下的選十人，三千歲以上的各選一人，定出各自的排名。
第二輪比拼真意境大能，也是按照修行歲月，宗內強者越多，好處就越大。
至于第三輪，比的是九品祖師，祖師之間就不是斗法了，一般以論道為主，只有彼此難分高下之時，才會動手廝殺。
三輪比拼的結果，確定未來一千年各個宗派所能獲得的修行寶地、靈山藥園等種種資源。
畢竟摩羅界域跟棋盤界域不同。
所有寺廟宗派都屬于禪宗門下，彼此之間不好明著廝殺，只能用這種方式決定修行資源的歸屬。
“閑云……”
藏辰祖師眉頭微皺，“按照禪宗規矩，外來修行者只要愿意，可以代替寺廟古剎參加演法香會，這是歷來的規矩，不是我一個人能改變的，除非尊者親自開口。”
眾人面露難色。
尊者親自開口？
怎么可能？
為了這點小事讓尊者破壞規矩，想都別想，尊者的臉面可比一個真言寺重要多了。
“師叔，在下有個辦法……”另一位大能朗聲開口。
……
真言寺法殿內。
青木方桌上擺放著兩盤青色蔬果，旁邊還有一壺濃郁如翡翠般的酒水。
“閑云道友，此乃真言寺特有的青狐探月果，果肉清甜，入口即化，而且有鞏固根基的功效。”
不解主持笑呵呵說道，“說起來，此果還有一段來歷，當年真言寺的第六代掌尊——荊江尊者，行走于諸天界域，偶然看到了一株模樣奇異的靈苗，周邊虛空隱隱化作青狐模樣，天空又恰好有一輪明月，乍一看，青狐探出爪子伸向明月，頗有一番韻味……”
“自那以后，此果便被稱為青狐探月果，每七千年成熟一次，老僧修行四萬余載，至今也只品嘗了一次。”
“青狐探月果！”
顧修云肩頭，黑色小豬揚起腦袋，直接將面前的盤子叼了起來。
咕嚕！
整盤靈果連同玉盤都被吞下，嘴里哼哼唧唧的說道，“本皇平生最恨狐貍，我替你們滅了它。”
不解主持額角微顫。
一盤青狐探月果，就這么被烏紋金豚吃完了。
“小黑，主持面前不要沒大沒小，你可知道青狐探月果的價值有多高？”
顧修云連忙抓起黑色小豬，收進了儲物靈寶。
“沒事，幾顆靈果而已，”不解主持強壓住心中的肉疼，繼續說道，“除了青狐探月果，本寺還有一種美酒，道友也可以嘗嘗。”
酒壺懸空，一滴滴翡翠玉珠般的液體滴入杯中。
“此酒名為今宵醉，酒水中共有一千三百一十四種奇果，又經過五百二十一輪工序，才終于釀制而成。”
“當年那位釀制酒水的高僧已經謝世，此后，今宵醉喝一壺少一壺，時至今日，只剩下三壺，在真言寺秘庫中藏了將近二十萬年。”
顧修云低頭看向酒杯。
每一滴液體都無比清澈，仔細看去，似乎又有些渾濁，酒香中透著苦澀，一時間竟讓人五味雜陳，無數感慨涌上心頭。
“確實是罕見的好酒。”
顧修云微微點頭，“道友邀我來此，應該不只是為了品嘗靈果美酒，還有另一件事吧？”
不解主持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醞釀詞句，足足半晌之后，才終于開口，“閑云道友，你應該知道禪宗的演法香會，此盛會每隔千年舉辦一次，目的是為了分配摩羅界域的修行資源。”
“聽過。”
顧修云點頭，“相比摩羅界域的寧靜祥和，其他界域可謂是亂成了一鍋粥，為了一株靈藥、一塊玉石就能大打出手，更別說修行寶地、時空秘境了！”
“實際上，演法香會除了確定接下來一千年的修行資源，還有另一個規矩，任何古剎連續十次排名末位，就會被剔除資格，降為地廟，”不解主持搖頭苦笑，“真言寺已經連續八次排名末位，再輸兩次，就要被踢出十六古剎了！”
“連輸八次？怎么會這樣？”
顧修云瞪大眼睛，裝出一副震驚的模樣，“真言寺好歹也是傳承億萬年的古剎，道法秘術層出不窮，怎么可能常年排在末位？”
“一切都源于八千年前，當時寺內除了老僧，還有另一位九品祖師，他天資絕艷，短短兩萬年就成了禪宗羅漢。”
不解主持道：“不知為何，有一天此人忽然叛出禪宗，而且偷走宗內一件至寶，從那以后，真言寺一落千丈……”
顧修云靜靜聆聽。
不解主持口中提到的顯然是不色羅漢，但對方有些事情撒謊了。
也對，舍利關系到禪宗最大的隱秘，怎么可能輕易傳出去，對方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顧修云。
“閑云道友，老僧希望你能幫我一次，演法香會一共分為三輪，斗霄境、八品真意、九品祖師各一輪，只要你能代替真言寺出面，真言寺絕對不會排到末位。”
不解主持低聲懇求。
“齊相祖師對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幫真言寺一次，”顧修云皺眉道，“但此事你能想到，其他古剎包括藏相大寺肯定也能想到，只怕到時候，他們會用一些手段阻攔貧道。”
“不管怎樣，老僧都要盡力一試。”不解主持神情凝重。
到如今，真言寺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八千年的打壓，斗霄境弟子遠不如其他宗派。
真意境大能彼此相差無幾，但真言寺受到各個古剎的聯手打壓，很難有翻身之路，除非冒出幾個天方境以上的強者。
但這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希望就是顧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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