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周身彌漫著難言的暗潮，湛藍的眸底仿佛洇出血色，他在笑，卻掩不住陰冷的靈魂。
聞棠聽到了血液漸漸凝固的聲音，氣也不敢出，她聽見少年的笑聲，從一開始的清越變得喜怒不定，讓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掌冰冷刺骨，“別害怕姐姐，我不會傷害你的，雖然我真的很生氣，最開始知道你騙了我，我是想找到你以后殺了你的，我所有美好的期待都在你身上，你怎么能這么隨意踐踏？”
“可現在我突然想明白了，即便你沒是有真心，我們一起經歷的過去也不是假的，哪怕那是有心人早就設定好的，但你帶給我的感覺是真的，你的陪伴也是真的，那些你我共有的經歷和回憶全部都是真的。”
“姐姐，我當了真的。”
*
深夜，離厄沒能回來，聞棠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敢打電話去問，她家里有個大麻煩。
覺夏又變成了那副少年的模樣，短發蓬松柔軟，收起魚尾，改換為修長的雙腿。
裸露在外的肌膚白到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偏偏唇上又點綴著妖冶的抹紅，純潔和魅惑混雜。
他坐在沙發上，表情乖巧，行徑惡劣。
這一屋子狼藉都是他的杰作，但面對一刻不停收拾屋子的聞棠，他一動不動，連寧寧都幫忙撿垃圾倒垃圾，他卻只會用嘴指揮。
聞棠無比確定他就是沖著折磨她來的，因為他那句‘她也騙了他’。
物品歸位，地沒來得及掃，外賣來了。
少年不愧是來了這個世界很久的人，開門、拿外賣、道謝交流，完全不似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離厄，遣詞造句相當流暢。
他很喜歡外賣員送來的食物，和寧寧迎面坐在餐桌兩側，一左一右守著聞棠，安靜進食。
倒不說兩人達成和解井水不犯河水，剛才兩人又打了一架，寧寧輸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刻，寧寧單方面和離厄達成統一戰線，吃了敗仗的他想搬救兵，把入侵者趕出去。
這可嚇壞了聞棠，即使她在覺夏面前掉了馬甲，沒有任何再隱瞞必要，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在其他兩個人那也要放棄治療，她不確定另外兩個人知道后會有怎樣的反應，更不想知道。
少年托著下巴，另一只手不太熟練拿著筷子，時不時挑一根面條送進嘴里。
他靜看著聞棠對寧寧耳提面命，不一會陷入回憶。
曾經他的姐姐也是這樣教導他的，因為王女的身份，在人前她總是不茍言笑，冷冰冰的像嚴酷的執法者。
可私下里，她會偷偷帶他溜出去玩，去騎海龜、捉弄抹香鯨、加入沙丁魚的隊伍共舞……她玩樂的花樣比他多得多，永遠是那么的狡猾。
在他面前，她是特殊的。
她有很多面，似乎什么也難不倒她，就連……假裝別人也裝得那么像。
剛失去魚尾那會，他經歷了一生中最灰暗的時刻，那時的他眼睛看不見，失去嗓音不能說話，著急時表達全靠用手比劃，奧羅拉時常誤解他的意思。
說不失望是假的，愛意在矛盾中在消減，甚至爆發了空前激烈的爭吵。
不，是奧羅拉在抱怨，他是個啞巴。
直到她來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想表達什么，每一個細小的舉動都能得到滿意的回饋。
那時候的他多傻啊，一時沒能認出她，只傻傻的以為偉大的愛情戰勝了一切，他心愛的奧羅拉終于和他心意相通了。
可‘愛’是個什么鬼東西？
他被所謂的愛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事實，害死了她。
愛是最沒用的，愛是會變的，愛也有輕重之分。
他再也不想要那種東西，他只要她在身邊就好了。
有些道理聞棠仿佛和寧寧說不清楚，雖說不怎么看得上離厄，但打心底里，寧寧只認同聞棠和離厄在一起，絕不容許第三人插入其中。
事到如今被逼無奈，聞棠只好坦白一部分事實，她用前世今生這樣的詞匯解釋她和覺夏的過去，并告訴他，一直以來她都在假裝失憶，如果離厄知道自己被騙，后果一定很嚴重。
卻被告知他早知道了。
聞棠表情僵硬，一時間語塞。
她忍不住思索她究竟是有多疏忽多冒失，以至于連寧寧都看出來她是裝的失憶。
所以離厄就一點沒看出來？
不怪覺夏要笑話他。
但轉而想起自己的處境，她又恨不得拍爛自己的腦門，她竟然還有心情嘲笑別人。
好說歹說，再三保證，最后加上覺夏的死亡威脅，寧寧總算勉強答應保密，暫時不向離厄提及覺夏的事。
覺夏最終還是放棄了使用筷子，自己到廚房拿了刀叉出來。
他把魚塊擺到盤子里，“姐姐其實不用擔心那條四腳蛇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用擔心我會把你突然帶回幽冥海淵。”
聞棠滿眼警惕。
他笑了聲，目光軟軟的，“別害怕，我沒別的意思，我說了不對你撒謊。”
“我受了傷，暫時回不去，而且這人形我也維持不了太久。”
“接下來半個月，一天內大部分時間我都得待在水里，以魚的形態。”
他用刀柄指了指魚缸。
聞棠眼睛跟著看過去，心里鉆出一個歹毒的念頭，不如干脆點魚死網破吧。
少年只一眼就了解了個大概，給她潑冷水。
“你別想著趁此機會解決掉我，沒用的，肉體只是神明精神的載體，當然如果你心血來潮想和我玩‘猜猜我在哪’的游戲，我隨時可以更換身份陪你玩，但是輸了要接受懲罰。”
聞棠低頭扒飯，“……你想多了。”
“是嗎？姐姐要猜猜看嗎？”
猜什么？
聞棠低頭不說話。
少年躍躍欲試，“沒有懲罰的，姐姐可以放心大膽嘗試一下。”
“你有話直說！”
“真兇。”
“好吧，我直說了，猜猜看我這一身傷是從哪來的，猜對的話姐姐一定能更清楚自己的處境，一定會變得更乖。”
聞棠皮笑肉不笑，握緊筷子，對變乖沒興趣。
少年略微失望，他給她機會了呢，是她自己抓不住。
“不猜嗎？那就多吃一點食物吧。”
瘦巴巴的，怎么看怎么不習慣。
他優雅地分切好魚肉，和她的盤子對換，“我幫姐姐切好了。”
仰著笑臉，又在求夸獎。
聞棠忍了又忍，最后喊道：“不要叫我姐姐！”
少年切魚的動作頓住，訝異注視著突然生氣的她，吃了一口海魚，絲毫不介意那是他的子民。
“那我叫你什么？”
“隨便，叫我之前的名字，叫我若伊，什么都可以。”
“之前的名字？不，那不是你。”
他稍加思索，“就叫你聞棠吧，那些黏糊糊的稱呼都被他們占了，我不跟他們搶。”
連名帶姓的叫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什么都說開了就這點好處，不用再有所隱瞞，聞棠沒有反駁，她也不愛聽那些酸倒牙的稱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叫她姐姐，什么都好。
但似乎少年并不打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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