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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一大早,阮家商行就接到了喜訊。

  經過京城中多個商家的競爭角逐,富國公府終於爆冷選定了阮家商戶的衣料,作為張顏芙大婚次日的晨禮袍。

  阮家商行以往接觸的貴眷名流雖多,可到底缺個契機,沒能徹底在京中起勢,如今憑借這這件晨禮袍一炮而紅,徹底在京城打開了局勢。

  此消息立馬傳開,阮氏商行的各個鋪麵火爆異常,到訪者多了不少名公巨卿,貴女嬌眷。

  既然是江南來的鋪子,自然是需打出江南的特色。

  在京城中,阮氏商行除了以繡娘手藝聞名的繡坊,其中最火熱的,便是主打江南特色佳肴的酒樓仙客來。

  阮玉梅的繡技乃揚州一絕,繡坊那頭自然是由她照應著的,而擅長袖歌舞的阮瓏玲,則專門負責仙客來的營生。

  可不知為何,仙客來近來事故頻發,令阮瓏玲頭疼不已。

  若要說經營酒樓,最常見的就是賒賬、白食、喝酒鬧事那些小事兒…這些阮瓏玲是應付慣了的,難不倒她。

  可現在確是發生了些讓人意料之外的事。

  說不上壞,可絕算不上好。

  那便上次如今三天兩頭,就有男子來仙客來明裏暗裏對阮瓏玲表達好感。京城的子弟表達起愛慕之情來,不比揚州男子那般含蓄內斂,熱烈奔放得如狂浪蝶舞,讓人委實招架不住,拒都拒不過來。

  阮瓏玲盡量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使勁渾身解數應對,一麵覺得心中奇怪…雖說她來京城的日子淺些,眾人還不知她已育有一子…可就算她確有幾分姿色,但到底已經過了青春少艾的年紀,沒理由這麼招男人喜歡。

  而且這些對她示好的男子,相貌大多都很周正,且頗有才華,算得上是真真正正品貌雙全之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阮瓏玲心中總覺得有些蹊蹺,隱隱有些不安……

  其實她預感得沒錯,這些人都是李渚霖派去的。

  瀾翠苑中。

  雲風正在拱手垂首給李渚霖稟告。

  “前前後後派出了五十四個男子,皆是從黑騁精鐵騎中精心挑選而出,相貌英俊,品德俱佳……可都近不得玲瓏娘子的身,大部分在阿杏那一關,就被攔了回來。

  有幾個幸運的,靠著在仙客來中砸了重金打賞,倒與阮娘子攀談上了,可她油滑得很,一見勢頭不對就趕忙開溜…防這些男人防得滴水不漏,簡直是一絲風都透不進去。”

  果然她當年就是說得氣話!

  若阮瓏玲真是生*性浪*蕩,人*盡*可**夫的女子,豈會對那些男子敬而遠之,避如□□?

  李渚霖心中了然,眸底湧現了些莫名的欣慰,他點了點頭,卻還追問道,

  “行跡可有何不妥?”

  “無。”

  “玲瓏娘子的行跡極其簡單,大多都是在阮宅與商行中兩點一線來回穿梭,偶爾除了會去京郊的倉庫中盤點貨品,就是去福元銀號存銀根……”

  雲風微頓了頓,特意道了句,“……去存銀根時…神色格外喜悅些……”

  嗬。

  阮瓏玲愛財。

  這些時日她在京城賺了不少,能不開心麼?

  李渚霖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她歡欣雀躍的神情,臉上不禁露出絲笑意來。

  “卑職還派了人,去問了問那些以往與玲瓏娘子有過生意往來的京城商戶,他們皆說,玲瓏娘子是個外熱內冷之人,看著待人和善,處事圓滑,實則很難接近,請出來單獨喝杯茶都難於上青天,更莫說會與其他男子有何風月之事了……”

  “主上,是否需再派人去揚州細細調查一番?打探詳盡?”

  “不必了。”

  …如此。

  已能十成十能確定阮瓏玲不是那般隨意輕浮之人了…

  所以她那些遊戲人間的荒謬之語。

  竟真真是因為那個妾位給鬧出來的!

  不是不知她是那樣一個烈性子。

  可當年二人是那麼的情深意重!那樣一個張牙舞爪的火辣女子,竟能盡斂鋒利,在他懷中溫柔似水…所以李渚霖篤定,篤定她定會願意為他改變!

  饒是妾位,她也必會接受的!

  誰知,他竟料錯了。

  因此,二人整整錯過了五年。

  甚至這個時間還有可能無限拉長。

  畢竟阮瓏玲雖將這次暗遣去的黑騁鐵騎全都拒之門外,可前陣子她已經在相看人家了。上次是王雲才,下一次,就會有徐雲才,傅雲才,賀雲才,林雲才……

  莫非他要眼睜睜看著她再嫁一次不成?

  不就是妻位麼?

  別人能給,他李渚霖也能給!

  “娶兩個妻便是……娶富國公之女為你打點後宅,娶那商女溫柔繾綣……渚霖你如今官拜首輔,才納兩美,委實算不上多。”

  那日薛燼的話語又再次響徹在腦中…

  所以,他真的要並娶兩妻麼?

  不。

  此事不妥。

  並娶兩妻隻能解一時燃眉之急,而不能永除後患。

  退一萬步講。

  就算阮瓏玲答應嫁給他,可他這首輔身份隻瞞得了一時,是絕瞞不了一世的。

  不說旁人,她那個狀元弟弟阮成峰,就極有可能識破他的真實身份!阮成峰現在已入翰林,長期在大內皇宮遊走,若是哪日撞見了,將他認出來,那他這同娶兩妻之事,便會直接暴露。

  阮家人上下一心,向來護短。

  五年前因著教過阮成峰幾天書,所以李渚霖多少也了解他幾分性子,那是個不畏強權逼壓,有擔當之人。

  他必不會忍胞姐受如此委屈,哪怕拚著前途俱毀的風險,也會勢要討個公道!

  事情一旦捅漏出去…

  前有屈她為妾,後有瞞她另娶。

  依著阮瓏玲那個性子,隻怕是要將天都捅出個窟窿來!

  莫說五年,隻怕此生此世,她都不會再願見他!

  同娶兩妻,決計不可!

  既然已決定隻娶阮瓏玲為妻,那道懿旨婚約,恐不能作數了……

  *

  慈寧宮。

  張顏芙原以為裝病騙婚的事情被揭露之後,太後娘娘必定會一怒之下收回懿旨,可沒想到李明珠竟寬宥了她,且還願幫她保守秘密。

  不僅如此,二人將此事說開以後,李明珠待她愈發親厚,隔三差五就賜貢品到富國公府,倒確確實實有幾分姑嫂的情誼了。

  張顏芙對此簡直感激涕零,時不時就入宮謝恩,好不殷勤。

  今日剛出慈寧宮的宮門,前方雲風便直直迎了上來,躬身將手往前一攤,“張姑娘,首輔大人請您去德政殿說話,有要事相議。”

  自從上次對弈後,李渚霖便再未踏足富國公府。

  他那樣的輔國重臣,難免公務繁忙的。

  張顏芙心裏一麵安慰自己,一麵難免有些失落。

  等啊等,等啊等…時隔十日之後,終於等到了此番相邀。

  張顏芙不禁心生雀躍:果然,李渚霖還是將她這個未婚妻放在心上的!

  見了麵,她原想做小女子情態,訴說一番思君情腸…

  誰知還不待她開口,眼前英姿勃發,負手長身而立在玉階上的人,率先張口……

  “張姑娘,你我二人那紙婚約,作廢也罷。”

  此話說得太過突然,猶如頭頂劈下一道閃電。

  張顏芙隻覺聽錯了,呆愣在當場,眸光在聞言的瞬間都渙散了幾分。

  “張姑娘,此事原是我思慮不周。

  你為我多年未嫁,我合該早些與你說清楚,解了你的心結,如此你便不會生了心病危及性命,此乃一錯。其次,賜婚懿旨降下之後,我不僅沒有第一時間去請太後收回成名,反而明知對你無意的情況下,還冒然敲定了婚期,此為二錯。

  如今我不能再錯下去。

  現在喊停,總比今後你我成了一對怨偶要好。”

  多年來,這是李渚霖與她說的最多的話。

  不是交心置腹,而是絕情退婚。

  遭逢如此巨大的打擊,張顏芙麵色蒼白,身形晃了晃,顫著唇瓣,

  “霖哥哥…為何?

  你究竟為何要與我退婚?

  婚期近在咫尺,你卻要與我退婚?”

  麵對如此逼問,李渚霖沉默半晌之後,才耐著性子,用盡量能讓人接受的語氣解釋道

  “張姑娘,我確對你無意……並非沒有嚐試過…可情愛之事玄妙莫測,不行就是不行…”

  “張姑娘,你乃至情至性之人,大可另覓良人。委實不該將這片深情厚誼,浪費在我身上。”

  “不!我寧願浪費在你身上!也絕不分與旁人一份!”

  事已至此,讓張顏芙如何接受?

  她的淚水頃刻奪眶而出,指尖緊握成拳,語調微微尖銳回應著。

  “霖哥哥對我無意是麼?沒關係的!我深愛霖哥哥不就行了麼?京城這許多高門顯貴中,有幾對夫婦是情真意切心心相依的?日子不也能過下去麼?我容得下那數十美豔姬妾,也能安心呆在後宅中掌家理事…

  霖哥哥大可將我當個侍婢女使,當個擺設放在家中…如此難道不行麼?我願意的霖哥哥!我願意啊!”

  同樣是被退婚,為何阮瓏玲就能做到那般果決狠辣,扭頭就走?而張顏芙家世顯赫,出生高貴,卻為了區區情愛,要將臉麵都放在了地上,如此苦苦哀求呢?

  這哪兒是情意,這分明已經成了張顏芙的執念了!

  罷了。

  終究是李渚霖自己釀成的苦果。

  “退婚之事我心意已定,再無轉圜餘地。

  因太後那道賜婚懿旨,才將你我生拉硬拽綁在了一起…可我敲定婚約又出爾反爾,到底是我負你在先…所以大可由富國公府出麵,率先主動提出與我退婚,如此於你的聲名也無礙些。”

  “你的委屈,我亦會補償。

  退婚之後,富國公府將被晉為一等公爵,賞黃馬褂,賜雙眼花翎、黃金萬兩。而你會被封為福安縣主,每年可享三千擔食祿…無論朝堂如何變幻,富國公府上下五代,皆可平安無憂。”

  有爵位,有財富,有平安……

  這是開國功勳才配享有的待遇,而現如今僅退個婚,就能盡享這一切……這些補償,確確實實超出了張顏芙的預期。

  可沒有了李渚霖…

  她要這些又有何用呢?

  張顏芙沒有被這些厚賞而砸昏了頭腦,反而心中的猶疑越來愈盛!李渚霖對她無意也不是一兩日了,可當初既然他能敲定婚約,就代表是願娶她的!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因為什麼契機?

  所以他才斷然翻臉無情,強要退婚?

  張顏芙想不清,也問不明,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是落不到實處。

  等了幾息之後,李渚霖還是沒等到張顏芙鬆口答應退婚的回應,道了聲,

  “張姑娘若還有其他需求,隻管讓雲風來稟我。

  我盡應下,絕無二話。”

  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春風順著宮巷灌入,將張顏芙的衣袂吹得飄揚,她吹著冷風不知僵站了多久,想塔下玉階離開時,腳底一軟差點就要滾落下去,幸而婢女彩雲迎了上來將她穩穩扶住,顫著嗓子勸道,

  “小姐,首輔大人這是鐵了心要退婚,不如咱就認了吧?永順伯爵府的嚴小公爺,他是個真心心疼小姐的,不如…”

  “旁人我都不要!

  我隻要他!”

  退婚之事,將張顏芙的陰暗麵徹底激發了出來!

  乾坤未定。

  事在人為。

  當初既然能想辦法裝病,去讓太後賜婚…

  那她現在也能用盡一切手段,讓這紙婚約如期舉行!

  張顏芙抬眼望著李渚霖離去的方向,眸底深暗,滿麵淒絕狠厲,

  “去查!

  發動富國公府上下所有人去查!

  查他這陣子去見過什麼人,辦了什麼事兒,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能把他從我手中搶走!”

  當日回到富國公府,張顏芙就聲淚俱下,在富國公夫婦麵前將李渚霖欲要退婚之事說了,使得富國公夫婦大驚失色。

  畢竟眾人皆以為此事已板上釘釘了,怎麼會忽生變故?

  富國公夫婦其一心疼女兒,其二也舍不得斷絕這門益處多多的親事,想著若是能挽回一二或也是好的,所以當夜便命人去細細查探了。

  到底是公爵豪府,行動力驚人,當晚就查出了些眉目。

  “首輔大人禦下極嚴,身側陪駕之人一個字也不敢吐露,可家丁們有查到,十日前首輔原要去京郊大營巡兵,可不知因為何事耽擱了,竟轉道去了間茶社,在裏頭呆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

  “首輔大人時間安排得嚴絲合縫,輕易不會更改行程,家丁覺得蹊蹺,就查明了這期間內在茶社中的賓客名單…小姐猜,奴婢在上頭看到了誰的名字?”

  張顏芙細眉一擰,寒聲問道,

  “誰?”

  “那阮家商行的商婦……阮瓏玲。”

  彩雲細細稟告,“有茶館的夥計瞧得真真的,那商婦從雅歌間離開時,發髻微亂,口脂都暈了…然後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首輔大人滿臉慍怒,竟也從同一間雅間走了出來。”

  “什麼?”

  張顏芙直覺不能相信。

  她想過李渚霖或許是因為愛上了旁的女子才會與她退婚,可卻從未想過那女子會是個商婦。

  怎麼可能?

  首輔?

  會因為一個已經誕子的商婦,與她這麼個豪門貴女退婚?

  “可查清了那商婦為何在那茶館中?

  發髻微亂,口脂暈了?…他們…他們莫不是在私會?!”

  彩雲立即安慰她,

  “小姐莫要亂想!首輔大人高潔若雲,豈會瞧上那樣低賤如泥的市井婦人?或許…或許是另有蹊蹺!

  據說那商婦是去與個八品小官相親的,說不定就是看對了眼,然後她就與那小官在茶館中親親我我,正好被首輔大人撞見了罷了…”

  是麼?

  真的是這樣麼?

  可這也太蹊蹺了!

  為何李渚霖取消了行程去了茶社,就正巧撞見了那商婦?正巧遇見了她在相親?二人還正巧前後腳從同一間雅閣中出來?

  且回想起來…那日挑選晨禮服,李渚霖連衣料都沒有看過,為何就直接指定了阮家商行?

  那些被李渚霖收攏在瀾翠苑的那些鶯鶯燕燕,為何偏偏與那商婦長得如此相像?!

  瞬間,這些疑問一股腦全都如潮水般湧來!種種蹊蹺合在一處,使得張顏芙頓感頭疼欲裂!

  莫非……莫非二人是舊相識?

  可不會啊!

  那商婦分明說了,她以往未曾見過除了周閣老以外的貴人!瞧她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謊。

  ……

  阮氏商婦那張美豔無雙的臉,驀然又浮現在了張顏芙眼前。

  可萬一呢?

  萬一李渚霖就好這一口呢?就喜歡風韻流轉的婦人呢?

  不行!

  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張顏芙終究覺得那商婦不妥,越想越覺得心氣難平,她緊掐了掐垂落在膝蓋上的衣角,語氣輕飄,卻陰狠猶如毒蛇尾針,

  “去尋個法子,將這商婦徹底處理掉。”